一直到學校韓慕陽都沒再說話, 放學也隻是和林妍往外走,並不肯說話。
他不說話,林妍也沒說話, 倆人就默默地下樓和三寶會合。
三寶興奮地說班上的趣事, 誰和誰去操場談戀愛被老師用手電筒照到,誰和誰去小操場決鬥, 誰和誰……“你倆怎麼變成鋸嘴葫蘆了?”
林妍:“三寶你現在挺毒舌的嘛。”
我那麼大一個憨厚老實的三寶呢?
她也隻是調侃他而已, 三寶比前世開朗很多,本性依然忠厚善良,但是嘴皮子利索幽默很多, 六班男女都很喜歡他。
三寶:“你倆吵架啦?”
林妍:“你什麼時候看我倆吵架了?”
三寶:“那就是你倆賭氣啦?”
林妍:“瞎說, 我倆賭什麼氣?”
三寶:“那就是誰吃醋了?怎麼這麼酸?”
林妍:“彆瞎說!”
三寶:“切, 你這叫諱疾忌醫,逃避問題!”
林妍:“嗬, 現在成語學得不錯嘛。”
三寶:“那是,你和陽陽看那麼多書, 我就看個零頭也能學不少知識呢。我告訴你們, 你們這是一個患得患失,一個逃避問題!我可是看過心理學的!”
林妍:……越說越離譜了。
她剛要往車鬥裡坐, 卻被三寶一把拉住。
三寶:“妍妍, 我腿磕了一下有點疼, 我坐車鬥吧。”他不容林妍拒絕,非常利索地跳進去,半點看不出腿疼。林妍:“…………”
她要是去把三寶揪起來,逼著他給她讓座, 三寶也不會反抗,但是這樣顯得太幼稚, 好像她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樣。
她就坐在韓慕陽身後,他卻不走。
三寶:“妍妍你抱住了,彆掉下去。”
林妍:……抱就抱,反正我不是故意吃他豆腐的。
她張開手臂抱住韓慕陽的腰,他雖然穿著羽絨服,可腰是好腰,又細又緊繃,她沒忍住還捏了捏他腰側,半點贅肉都沒。
韓慕陽:“……”
回到院門前,大門掩著,林妍想下車去開門,三寶速度比她快,蹭得跳下車去把大門推開,嘴裡喊道:“妍妍,你負責關大門呀。”
說完他就蹭蹭跑進院子去了。
往常這種活兒都是韓慕陽和三寶做的,今兒他居然讓她做,林妍就覺得三寶有心眼兒了。
韓慕陽把摩托車開進去,林妍則留下關院門。
雖然農曆二十六上半夜沒月亮,可冬日天晴繁星滿天,眼睛適應了黑暗能看清一點她就懶得開燈。
她把兩扇非常厚實的木板門合上,摸索著去插門閂。
三位老人家經曆過動蕩歲月,對門鎖和門閂有一種執著,隻有門閂不安全,會被人從外麵撥開,所以一定要落鎖。
林妍摸索著鎖門,那鎖頭總是對偏摁不上。
韓慕陽已經停好車過來,他站在她身後,兩人距離很近,“鎖好了嗎?”
林妍:“看不清,你去開燈。”
韓慕陽:“剛開過,沒亮,估計燈泡壞了。”
林妍就想走開讓他鎖門,韓慕陽卻恰好伸手去摸門鎖,就把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裡。
林妍:“……韓慕陽?”
韓慕陽:“嗯。”
他圈住她卻沒有進一步動作,更沒有收緊手臂去抱她,隻是靜靜地站在她身後,將她圈在懷抱和門板之間。
林妍突然之間不知道要怎麼說,嗓子乾乾的有點刺疼,可她知道有些話必須得說清楚。
朝夕相處有些東西在悄然變質,這不是她想看到的結果。
韓慕陽對她有些過於……親昵了,雖然他沒說出口,可他的眼神舉動,他對她的親密動作,都能說明一切。
她不能耽誤他,因為她發過誓這輩子不會再涉足婚姻,不會再和男生談感情。
她喜歡他,想和他做一輩子好朋友,所以越發不能失去他。
愛情會讓他們關係更加親密,可一旦愛情不在關係破裂,那他們就再也回不到從前,連友誼也不能維持。
多少情人變怨偶,曾經多愛,後來就多傷。
前世她和鐘瑞也是真心相愛,不管她因為憎恨怎麼詆毀扭曲那段感情,愛過是真的。
可後來的憎惡、冷漠,也是真的。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人就是這樣主觀而自私的。
她不想和韓慕陽走到那一步。
她對愛情沒有自信,她對自己也沒有自信,沒有人會永遠愛另外一個人一輩子,愛情保鮮期隻有18個月,剩下的就是利益糾纏,利益不同步就會反目成仇。
如果是朋友,韓慕陽為她做的一切,她都深表感激、欣賞,也願意回報力所能及的。
如果是情人,韓慕陽為她做什麼,她都覺得理所當然,甚至覺得不夠,會貪得無厭地向他索取,恨不能把他的所有都據為己有。
愛是自私的,也是禁錮的,那種禁錮會讓人窒息。
如同交纏在一起的絞殺榕,如同交纏在一起的蛇,如同靠在一起的刺蝟,如同……
她無法再一次承受那種感覺。
把自己曾經愛的全部信仰醜化成憎惡,把曾經深愛的那個少年貶低得一無是處,最後自己也變了模樣,不再是曾經的自己。
信仰也在瞬間崩潰決堤。
她不想再經曆一次那種感覺。
所以這一世她不想再談感情,因為她無法麵對失去。
全身心地投入相愛,把兩顆心、兩個人的生活、命運,一點點地糾纏在一起,然後在日常的柴米油鹽裡,又一點點地消磨那些愛和熱情,最後相看兩厭,再拚命地一點點地把糾纏在一起的部分硬生生地撕裂,鮮血淋漓,痛入骨髓。
她承受不起。
不想失去,不如就不要開始。
“韓慕陽……”因為壓抑,她的聲音已經沙啞。
不知道為什麼,在聽到她這樣陌生的音調之後,韓慕陽心尖仿佛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過,酸、刺疼,他意識到自己無法接受她下麵的話。
不用聽他就明白她要說什麼,因為她的身體在顫抖,他當即收攏手臂抱緊了她,柔聲道:“林妍,生日快樂。”
林妍:“啊?”
他抱得相當用力,她都能感覺到他胸膛的溫度。
被他這樣一打斷,她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情緒,也說不出什麼你彆喜歡我我不會喜歡你之類的矯情話。
畢竟人家沒對她表白啊。
韓慕陽鬆開她,柔聲道:“回去洗漱睡覺吧。”
他歎了口氣,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糾結痛苦,好像接受他的喜歡會讓她無法承受一樣。
他忍不住胡思亂想她還喜歡鐘瑞,可三寶信誓旦旦地說妍妍早就不喜歡鐘瑞。
如果不是因為鐘瑞,那是為什麼她不肯接受自己?
難道是她不喜歡他嗎?
可她眼神裡的情愫分明是藏不住的,尤其她還有那麼一雙美麗清澈的眼睛,靈動傳神。
他原以為逼一下,讓她麵對現實,明了他們的關係,可她似乎很怕,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他心軟就投降了。
他就想順其自然吧,反正他們一直在一起呢,捅開那層窗戶紙和不捅開其實也沒太大的區彆。
就算是表白,其實他還是像以前那樣對她,還沒高中畢業他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可……內心深處還是不甘,總渴望著獲得她的承認和回應。
總想著在她的心裡,他不是可有可無的表弟,而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這一晚上林妍並沒有睡好,她夢見鐘瑞,他指責她的背叛,她還夢見好幾個女生指責她搶了韓慕陽,她想分辨說韓慕陽喜歡誰是他的自由,然後就看著韓慕陽從她身邊走過去,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便越走越遠。
她很難過,另外一個自己站在那裡冷漠地訴說:這不是你想要的嗎?你又能留住誰呢?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聚散離合,分離才是常態,你就該孤單一個人。
然後她就哭了。
姥娘:“喲,這孩子這麼大還做噩夢呢?”
韓奶奶:“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啦?”
看看表差不多五點半,孩子們也該起了。
韓慕陽和三寶已經起來,看林妍還沒動靜,便推門看看,恰好聽見林妍在哭呢。
三寶看韓慕陽:“陽陽,你昨晚上欺負妍妍了?”
韓慕陽:“我舍得嗎?”
他走過去輕輕拍拍林妍的臉頰,“妍妍,起床啦。”
林妍正在夢裡絕望地哭呢,睜開眼還有點不知道身處何地的感覺。
韓慕陽歎了口氣,手指輕輕擦過她的臉頰,把她的眼淚擦掉,可她耳底的發絲和枕巾濕漉漉的,也不知道是哭了多久。
他的心就揪起來了。
姥娘把電燈拽開,暖黃的光芒驟然溢滿房間。
林妍忽閃著濕漉漉的睫毛看清韓慕陽的臉,登時麵紅耳赤,她猛地就把被子拉過頭頂。
她竟然又夢見他,簡直有毛病了!
韓慕陽拍拍她腦袋部位,“要遲到了。”
林妍悶悶的,“你走開,我這就起來。”
等林妍起來以後欲蓋彌彰地在自己的便簽本上寫下友誼萬古長青,似乎這樣就能提醒自己一樣。
接下來大家專心複習,準備期末考試,連韓慕陽都認真起來。
他恢複了從前和林妍自然相處的模式,沒有再試圖對她表白讓她承認對他的真切感受,而林妍也找回了安全模式,用友誼遮掩了自己的真實感受。
她覺得隻要不開始就不會結束,隻要不越雷池也就不會失去。
友誼會讓他們永遠保持這樣的關係,哪怕以後韓慕陽喜歡彆人,娶妻生子,他們起碼還是親戚、朋友,永遠不會是敵人。
期末複習階段林妍的文科成績一點都不用擔心,她知道怎麼複習,也知道複習什麼,隻有代數和幾何是她的痛點。
前世在普通中學她的數學就是拖後腿的,今世她進入實驗班,數學成績自然更拖後腿,在班級那是倒數的水平。
如果按照數學成績選拔,她是進不了實驗班的,所以為了不讓數學太瘸腿,她就得多付出一些。
韓慕陽勸她:“你逍遙了一學期,最後這二十來天努努力不過分吧?”
林妍:“可我曆史政治也還沒背完呢。”
這兩門科目有一些題目純粹考背誦點,不管你會不會,背過就完事了。
韓慕陽:“早讀足夠,晚自習就刷題,數學也是可以靠背誦獲取解題本能的。”
就跟運動一樣,肌肉有記憶功能,大腦神經自然就更可以。
韓慕陽和他們思維不一樣,記憶力又超好,所以他其實不太能理解普通學生的苦惱。就這麼簡單的題,運用學過的公式定理以及各種知識點把題目解出來,怎麼就不會?
哪裡難了?
有時候看著林妍和三寶摁著一道題在那裡糾結,他是真……想笑。
這天下晚自習回家,林妍腳都懶得洗就往炕上一躺,開始哀嚎,“韓慕陽,你放過我吧。我數學已經挺好了。”
韓慕陽:“三寶都沒喊累。”
林妍:“你讓他去實驗班試試?真是作孽啊,乾嘛要逼數學渣努力學數學啊,我也不想當數學家,我也不考理科。”
韓慕陽:“咱倆是好朋友吧?友誼萬古長青吧?我怎麼能不管你?”
林妍:“咱倆絕交吧。你坐你的火箭,我騎我的黃牛。”
韓慕陽就笑,“乖,熬過最後幾天,你就脫胎換骨。如果期末考試你數學成績還可以,我就幫你研究一個碼字軟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