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慕陽按照林妍的指點到了鐘瑞家門口, 恰好鐘瑞和鐘鳴出來。
看到眼前的韓慕陽，兄弟倆都愣了一下。
18歲的韓慕陽已經比他們個子都高，俊顏清冷, 黑眸深邃, 有一種矜傲在上的氣質，給人莫可名狀的壓迫感。
尤其是鐘瑞, 他隻覺得眼前的韓慕陽正裹挾著一種無形的氣勢朝自己壓迫過來, 讓他幾乎透不過氣。
他艱難道：“你來做什麼？”
韓慕陽在林妍麵前患得患失，可麵對鐘瑞的時候卻自信從容，他把那本日記本遞給鐘瑞, “林妍給你的。”
鐘瑞一怔, “什麼意思？”
妍妍給自己的為什麼讓韓慕陽來送？還是韓慕陽故意來示威的？
他心裡陡然升起一股羞憤的怒火, 幾乎要將他燒起來。
韓慕陽淡淡地複述林妍的話，不疾不徐, 聲音磁性好聽，“她這樣說的, 一字不差。另外有句話她沒說可我知道便也告訴你, 她希望你好好學習，有個更好的將來。”
她的筆名是林未來, 韓慕陽私心裡不想鐘瑞再擁有未來, 必須換個說法。
鐘瑞又臊又氣, 幾乎說不出話來。
林妍她怎麼、她怎麼能這樣，她怎麼可以讓韓慕陽來羞辱他。
難道她厭惡他到這樣的地步嗎？
還是她已經選擇和韓慕陽在一起，特意讓韓慕陽來告訴自己一聲？
她可真……夠狠的。
她是不是很得意？她找的韓慕陽比他高、比他有錢、比他學習好、比他……
他忍不住譏諷道：“這麼說她違背約定，打算高中就找對象了？”
韓慕陽挑眉, “我是打算高考以後再跟她表白的。”
鐘瑞氣得說不出話來，不要臉！竟然跑到自己跟前來炫耀, 這是來示威嗎？了不起嗎？
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拳頭捏得緊緊的，很想和韓慕陽打一架。
韓慕陽看他那副無法接受的樣子，轉身走了。
鐘瑞隻覺得胸口被一塊巨石壓著，透不過氣，他有話要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他一拳頭捶在門口的槐樹乾上。
他寫了那麼多要跟她說的話，她居然連看都不看，他憤怒之下扯下鑰匙往一邊的草堆裡丟過去。
不看就再也彆看！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在他的夢裡他們有多甜蜜，他對她有多好，她有多幸福！
韓慕陽往回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無形的憋屈突然就煙消雲散了，心裡一片豁然明朗。
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明明他和鐘瑞沒有什麼衝突，哪怕誤會林妍喜歡鐘瑞，他也隻是有點吃醋嫉妒，並沒有憎惡和憋屈的感覺。
那麼這種釋然是從何而來呢？
這不是戰爭，沒有什麼勝利者失敗者，這隻是他少年隱秘的初戀，想把一腔熱情悉數交給喜歡的女孩子。
想讓她知道，他喜歡她，願意嗬護她，陪伴她，不管一生的路是長是短，他們都可以在一起。
他雙手踹在兜裡，踢著腳下的一塊小石子，心情是出奇的輕鬆愉悅。
走到林家門口的時候，他把唇角的笑容收了收，就聽見林妍的聲音，“韓慕陽！”
知道她在等他，韓慕陽心頭一暖，伸手朝她攬過去，“來了。”
林妍卻躲開他的懷抱，村裡人多嘴雜，二姨奶就住在前麵，老婆子最喜歡躲窗戶後麵偷窺後麵動靜。
西邊林三嬸還探頭探腦地瞅呢。
雖然林妍家自己不覺得，可實際上全村多少人盯著她家呢，什麼風吹草動都有人打探。
今兒三寶和韓慕陽來她家玩兒，不等明天就能傳遍全村，雖然說是親戚，可還是會有人直接編排成她和林媛帶對象回家了。
她正色道：“說兩句話這麼慢呢。”
韓慕陽想和她牽手，卻又被躲開，原本歡喜的心又開始低落，她不會還想隻當他表姐吧。
他原以為她邀請自己來過情人節，她不再躲著他的眼神，她讓他去還鐘瑞的本子，這一切都說明她已經接受他。
他們是男女朋友了！
他沒從小在鄉下長大，也不懂這地方的風土人情，就有些低落。
她還嫌自己慢！
韓慕陽委屈道：“沒良心，要不是你讓我磨嘰那兩句話，我直接丟給他拉倒。”
他的耐心和溫柔，都是因為她，她還不領情。
吃過晚飯，林父林母去找本家長輩走動一下，說說話聯絡聯絡感情。
趙玉蓮來找林媛玩兒，林妍和林奶奶也在炕上說話。
這時候三寶跑過來跟她講，“妍妍，外麵星星可美了，你不是最喜歡看星星嗎？韓慕陽找你一起看呢。”
林妍：“怪冷的，看什麼星星啊。”
她才不為了浪漫犧牲溫度呢。
林媛捏了她一把。她發現妹妹現在雖然很懂事，卻也過於懂事，太過理智就少了一些浪漫。
林妍其實有點想逃避和韓慕陽獨處。
自從她知道韓慕陽前世喜歡的人是她以後，她總心疼他，受不了他難過、委屈的樣子，她怕自己會克製不住，在高考以前就開始和他處對象。
這不是她想要的。
另外她還有點怕他，現在他氣場強大，獨處的時候給她一種自己掌控不了局麵的感覺。
就有點慌。
最後她還是妥協了，她無法忍受韓慕陽一個人在黑暗裡難過，一想心臟就感覺綿綿密密的刺疼。
她圍上圍巾穿上大棉鞋，把自己裹得暖暖烘烘地出去，帶上堂屋門，她轉身見韓慕陽修長挺拔的背影像鑲嵌在黑夜裡。
雖然沒有月亮，可星光萬千，一條銀河橫亙他頭頂夜幕之上，比明月更加震撼。
他長身玉立，剪影清俊，看得林妍有點出神。
韓慕陽雙手插在褲兜裡，沒回頭，嗓音低沉道：“我在陰冷的黑暗中，是不是等不來想要的光明？”
林妍一怔，小夥子怎麼還文藝起來了？
她小跑過去，靠了靠他的胳膊，笑道：“你乾嘛呢？想當詩人呀？”
韓慕陽：“我在想人是不是多餘的，我是不是多餘的。”
林妍：“謔，帥哥，你這一會兒詩人，一會兒哲人的，變化有點快。”
韓慕陽側首看她，星光灑在她潔白的臉上，映得她額頭和鼻尖上有細碎的光芒浮動。
他問：“林妍，我是多餘的嗎？”
我在你心裡是多餘的嗎？
林妍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如何，聽到他這句話，她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疼。
她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他，把自己的身體靠在他身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手臂上。
韓慕陽一怔，隻得穩住身形，把手從褲兜裡拿出來扶住她的後腰。
林妍靠在他身上，仰頭望著漫天星空，輕道：“好巧，我就是多餘。”
韓慕陽倏然收緊了攬著她的手臂，原本低落的心又開始撲通撲通跳起來。
林妍學著電視裡的女主感慨道：“哎，還有一年半才高考，有點煎熬呢。”
韓慕陽聽懂了她的潛台詞，她承諾他高考以後公開兩人的關係，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但是也強調高考以前要保持距離，注意影響，不能過分。
他欣喜若狂卻又極力按捺住，免得自己太過輕浮，笑了笑又抿住唇，努力消化了幾秒鐘。他忍不住逗她，“高考之前做男女朋友沒關係吧？又不是結婚。不知道大學讓不讓領證呢？”
林妍：……好家夥，您這發展也太快吧。
她揶揄道：“小夥子乾嘛這麼想不開，年紀輕輕就想把自己套牢。”
韓慕陽：“有人一進果園就摘了一個蘋果，後來後悔摘得不夠大，有人總以為最好的在後頭，結果空手而出。我沒有選擇困難症。我不挑選大小好壞，我隻挑合我心意的那個。不合心意，再好再大也沒用，合了心意自然是越早摘回家越好。你不覺得嗎？”
除了特彆專業的書林妍沒看，其他心理學以及哲學方麵的，他看過她也看過，所以他直接說故事不用提哪一本。
林妍：“我是覺得大家不要那麼匆忙，要放鬆地享受人生的美好。不在夏天盼秋天，不在冬天著急過春天，享受每一天的不同，嚴寒的日子可以看雪，可以吃冰糖葫蘆，酷暑的時候可以吃冷飲，去戶外遊泳。而且不同的關係有不同的吸引力，順其自然，享受當下。”
她覺得兩人之前的相處模式很好，互相欣賞互相理解，互相督促一起進步，卻又不會對彼此要求過多，不會束縛對方的身心。
她喜歡這樣的關係，她害怕猜忌、害怕在平淡的生活中消磨掉激情，害怕情到濃時情轉薄。
不管當初多麼相愛，一旦熱戀過後，感情平淡，甚至會互相猜忌，最後相看兩厭。
與其如膠似漆的熱戀，最後互相憎厭，不如一直平淡。
畢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無法想象自己和韓慕陽決裂、分道揚鑣是什麼樣，不敢想。
韓慕陽：“那……我合心意的蘋果會跟我走或者讓我跟她走，對吧？”
林妍輕聲道：“她是自由的，你是合她心意的，怎麼走都行。”
韓慕陽慢慢收緊手臂，“我的蘋果怎麼確定我是合心意的呢？”
林妍心道：因為我把園子走了一遍，重新回來選了最好的一個。
她低聲道：“因為她老早就盯上你了。”
韓慕陽：“我想知道，她是怎麼盯的。”
他確信林妍之前不認識自己。
林妍不敢看他，抿了抿唇，氣溫太低，她嘴巴都要被凍僵了，她小聲道：“逼他一起學習。”
她不介意讓韓慕陽以為自己一開始就覬覦他、暗戀他，雖然當初倆人都說過讓對方不要暗戀喜歡自己的話。
韓慕陽從她生日那天備受煎熬的心一下子就滿血複活，雀躍得很，隨即又有點愧疚。
她那麼早就喜歡他了嗎？
那他讓她不要暗戀喜歡自己的那些話，她聽了是不是很難過？
他又開始心疼她了。
他要不要和她承認自己當初就對她有好感？否則就算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也不會任由她在自己身邊晃悠，還逼迫自己學語文的。
那他確切是什麼時候對她動心的？他發現自己居然不能清晰地界定哪一天哪一時刻對她明確動心的，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在兩人朝夕相處中，好感一點點增加，他一點點地發現她的美好，被她吸引，為她著迷，然後就越發難以自拔。
喜歡上她，就很難再放下。
雖然書上說年輕人應該豁達，要拿得起方得下，可真正能這樣做到的有幾人？
從她過生日那天以來，他感受得很清晰，拿起來，他就覺得自己活在光明裡，放下，他就好像永置陰冷的黑暗，沒有光也沒有溫暖。
他不能忍受失去她。
他甚至發現自己不像表麵那麼灑脫，更不像表麵那麼平靜陽光，他一點都不善良，一點都不寬容，一點都不陽光。
他一邊想隻要她快樂，隻要她不哭，哪怕她要和鐘瑞在一起，他也可以體諒，也會祝福她。
可實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