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沒見你穿過唉？”
“去雪山派看瑟瑟的時候穿過，那時你不在。”謝孟筠的語氣比談論bug還要嚴肅，“服裝搭配也要考慮環境，在山清水秀春暖花開的江南小鎮穿厚狐裘，簡直是造型的災難。”
揚帆濟滄海看著在冷風中言笑自若的基友，默默裹緊了狐裘外套，同時後知後覺的領悟到，所謂大俠的人設，究竟被誰穿在了身上。
風沙堡是個極小型的沙漠城鎮，建築風格與中原迥然不同，牆體都為沙土所製，顏色介於黃白之間，房屋無論高矮都是平定，三隻駱駝被栓在禿了一半的胡楊木上，低頭懶洋洋的啃著地上的草根。
在謝孟筠等人到來之前，風沙堡裡已經有了六個同樣跟隨鏢隊抵達這裡的玩家，在看到新人的時候，眼睛裡交替閃爍著“驚訝”與“警惕”的光芒。
小艾：“沈幫主？”
盤膝坐在地上烤火的沈萬三笑了起來：“艾幫主，真巧。”
在他們前麵抵達的六人裡，謝孟筠恰好認識其中兩個——沈萬三與明月夜。
一個是金玉滿堂的幫主，一個是金玉滿堂的長老，深度捆綁的讓謝孟筠懷疑沈萬三是不是偷偷賄賂了係統，才跟自己的心腹愛將刷新在了同一個隊伍裡。
謝孟筠在腹誹的時候，完全忘記自己在親友幫裡同樣掛著“長老”的虛職，論起來與揚帆濟滄海也完全能算是幫主與長老的搭配。
小艾：“你們也是從悅來驛站出發的？”
沈萬三：“看來你們也是。”頓了下，嘴角的弧度變的更彎，語氣裡帶著刻意的親切與戲謔，“在牛大手裡賠了多少錢？”
“牛大”的名字讓兩邊玩家都升起濃濃的親切感。
小艾：“對我們來說當然很多，但對於沈幫主來說，肯定是不值一提的對吧？”
沈萬三笑：“最近幫會開銷大，明月不讓我亂花錢，說是必須精打細算，節儉持家。”
邊上的明月夜停下用樹枝撥火堆的動作，向頂頭上司冷冷翻了一個白眼。
小艾繼續恭維了幾句，看氣氛熱乎的差不多，才開口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沈幫主，你們隊裡的其他人呢？”
沈幫主：“我們中途遇見小怪，犧牲了十四位兄弟。”目光在新來玩家身上掃過，“看起來你們的情況要好的多，隻少了七個人，不愧是由小艾幫主和三位門派首席坐鎮的隊伍，實力果然不同凡響。”
“…………”
揚帆濟滄海壓低聲音：“你覺得要是跟他說，我們總共就十三人全員存活到補給點，會不會特彆打擊人？”
“沈幫主誤會了，我們當時急著出發去參加比賽，沒耐心等太久，剛湊滿出發人數就動身。”唐堂糖說，淡漠的臉帶著一絲譏嘲，“中途雖然也遭遇了襲擊，但幸運的是沒有人員死亡。”
“……”
沈萬三沒有說話，空中仿佛響起了打臉的清脆“啪啪”聲。
謝孟筠笑了笑，同樣壓低聲音：“會不會打擊人，你很快就能知道了。”
揚帆濟滄海笑的很像公鴨子叫。
跟隨同一個鏢隊的玩家間都難以掩飾彼此間的不友好，對於不同隊伍間的玩家，這種不友好就徹底進化成了敵意，在開頭的客氣寒暄後，唐堂糖率先扭頭走開，將烤火的位置遠遠的定在風沙堡的另一端，雙方間彼此連線的話，大概能將風沙堡均勻的分割成東西兩塊，可惜眼下的補給點的規模過於迷你，就算加上外圍那圈低矮的牆體，也不過中學操場的大小，雙方始終都能遙遙相對，無法將對方從自己視網膜上徹底摘除。
稍微恢複了點體力後，揚帆濟滄海就和謝孟筠，工作室代刷號一起去找本地的特色商販——按魯深智的說法，他們會向往來行人兜售各類珍惜物品，並且天真的隻收清水，不要貨幣。
在正式接觸“風沙堡的遊蕩商販”後，謝孟筠終於承認，天真的是自己，不是npc。
所謂的“不缺錢有特殊癖好”隻是魯深智單方麵的不負責任猜測而已。
遊蕩的商販們披著暗紅色的鬥篷，將自己從頭到腳都裹起來，全身隻能看見一雙閃著精明亮光的眼睛，他們身前支著鐵鍋，邊沿撲著顏色渾白且飄著渣沫的泡泡，濃鬱的羊肉香氣從鍋裡不斷飄出來，聞的人饑腸轆轆。
揚帆濟滄海：“雖然說路邊攤在衛生上沒有充足保證，但是我還是想吃，哪怕是蟑螂腿蚊子翅膀蒼蠅的複眼或者老板娘的頭發摳腳大漢的頭皮屑都無法澆滅我吃路邊攤的熱情。”
謝孟筠聞言，臉色明顯扭曲了一下：“我也可以假裝不在乎——如果你沒說的如此具體且明確的話。”
遊蕩的商販：“兩碗清水換一碗肉湯，客人要吃嗎？”
謝孟筠果斷：“太貴了，不要。”安撫揚帆濟滄海，“等離開這裡，就請你吃烤全羊吃到吐。”
揚帆濟滄海：“前麵還不知道有多少關卡，得等到什麼時候！”
謝孟筠：“不會太久的，隻要今天賽時結束就能出去吃，一天，才一天而已，拿出減肥節食的精神來！”
揚帆濟滄海：“TAT！”
除了手藝粗糙但用料良心的羊肉湯外，遊蕩的商販這裡還有平常在交易所也算少見的稀有礦石，藥材，以及布匹，價格從清水十碗到清水五百碗，應有儘有，看的謝孟筠恨不能穿越回悅來驛站，在出發前在隨身包裹裡揣上個飛流三千尺，黃河入海流。
等她終於能勉強克製住自己的購物欲時，水囊裡的清水比開始已經減少了三分之一。
謝孟筠：“以後還能返回這裡問你們買東西嗎？”
鬥篷下發出粗嘎的笑聲，古怪的就像磨砂紙狠狠蹭在嬌軟的皮膚上。
“在下漂泊江湖，居無定所，今日在此，明日便不知將要去往何處，日後之事，一切隨緣。”
拒絕起來也是格外清新脫俗。
揚帆濟滄海：“你買好了沒，剩下的水還夠不夠堅持到終點？”
謝孟筠：“我覺得……”
話還沒說完，就被遊蕩的商販打斷。
“如果需要清水的話，我這裡也可以提供，價格在這裡，你們可以看下。”
——清水一碗二十金，不講價。
謝孟筠：“……”
揚帆濟滄海：“……”
謝孟筠看了下自己買的材料，再用一碗清水做等價物來進行代換，不算意外的發現同樣的材料，遊蕩商販賣出的價格大約是外界的1.2倍到1.5倍。
果然之前“怪癖的有錢人”都是胡說八道，隻要是係統的商人，不管他們究竟采取了什麼出場方式，目的都是單純的賺錢，而不是天真的給人送溫暖。
天真的從來隻是玩家。
Sad。
*
謝孟筠的清水儲備尚且足夠，好險沒發生在低價買進材料後，又高價買進剛剛賣出去的清水的慘劇，但湍湪淵源，川小喵，煙籠溪沙就不得不狠心割肉，花錢問npc購買清水，來支撐接下來艱難炎熱的沙漠旅途。
“幫主你要不要也買點……”
揚帆濟滄海飛快拒絕：“不要。”接著道，“比起花大價錢購買繼續下去的資格，我寧願選擇渴死。”
謝孟筠能夠理解。
武林大會的單人賽，是隻有強者才能發光發熱的舞台，係統肯定會利用各種手段，將實力不夠的玩家中途淘汰，但考慮到有錢能使鬼推磨，對於願意花錢的玩家，係統也不介意他們通過消耗金錢的方式，為自己的武林大會之旅續一波命。
但並非任何有錢玩家都有續命的機會。
實力太差，或者運氣過於糟糕的，比如揚帆濟滄海，如果不是碰巧和謝孟筠刷在了一起，恐怕在抵達補給點之前，就化成白光退賽。
夜色越來越深，深藍的天空上流淌著鑽石般的星辰之海，一望無垠，連心胸都隨著開闊起來。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謝孟筠靠近火堆躺下，用手枕在腦後，“講道理，就算這個遊戲沒有武俠內容，光進來看看風景，也能值回票價。”
揚帆濟滄海點頭：“特彆對我們這種大部分時間宅在家裡，連小區假山都懶得爬的廢材青年來說，友好度堪稱max……”
“啊——”
尖銳的，能聽出屬於女性的美式叫聲再度響起，劃破了夜色的寧靜，比起白天的震驚型尖叫，夜晚的叫聲，更多了幾絲難以言喻的恐懼，讓謝孟筠好不容易才忘掉的“蟑螂腿蚊子翅膀蒼蠅的複眼或者老板娘的頭發”重新在腦海中浮現。
——遊戲裡應該不會喪心病狂的連老鼠蟑螂都給建模吧？
——雖然覺得可能性不大，但都傳說以坑顧客為指標的策馬江湖設計部每月都有必須完成的“讓玩家鬼哭狼嚎”的硬性指標要完成，萬一他們真的為武林大會新加入了這些小型哺乳動物和以生存能力強聞名世界的節肢動物呢？
謝孟筠幾乎是下意識的從原地彈起，足不點地飄身急掠，往前奔出兩步後，看見還在原地慢吞吞起身的幫主，未免是有人使用調虎離山計，重新折回去，把人拉著一道拔腿就走。
“慢點我鞋子快掉了……哎！”揚帆濟滄海話音未落，謝孟筠猛的刹住腳步，要不是馬步站的穩，幾乎一頭撞上前麵人的後背。
“怎麼回事？”
湍湪淵源挪開了點位置，好讓後麵的人也能充分觀察到當前情況。
川小喵奄奄一息的靠著土牆，臉色青黑，衣裙上濺滿了新鮮的血液，胸膛幾乎被整個貫穿，彆說說話，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藥王穀出身的風扇磷火正在給她緊急治療，末了長歎一聲：“我的針灸術才中級，給她止不住血，傷口太深，上藥也沒有，如果換了我們大師兄來，還能有機會，現在恐怕……”
他沒把剩下的話說完，但在場玩家都能聽懂言下之意。
在武林大會副本中，玩家傷勢恢複速度隻有正常情況下的十分之一，不到半分鐘，川小喵的眼睛就從半睜到完全閉合，然後在眾人的注目下，化成了白光。
“為什麼明明都到了風沙堡據點，還會有玩家傷亡？”
微露野花的問題十分尖銳。
風扇磷火：“我看了川小喵的傷口，和白天被竊水賊彎刀所傷留下的痕跡十分相似。”
“我不相信。”微露野花冷笑：“在場中人隻有你出身藥王穀，當然隨便怎麼說都行，但現在小喵退場，通訊器也被禁用，水能知道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一想到接下來的路程都要在懷疑和提防中度過，我就……”
風扇磷火皺眉：“你什麼意思？”
微露野花：“意思很簡單，我不信任你，也不想把今後的命運交托在你的人品是否可信上，反正已經離開驛站，玩家之間可以互相pk，不如……”
“不至於罷？”謝孟筠出聲打斷，語氣很是不解，“雖然現在沒辦法聯係到川小喵，但等今天的賽時結束，完全可以場外加她好友溝通，問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就能清楚內情了麼？”
風扇磷火，微露野花：“……”
謝孟筠：“呃，看著你們的表情，難道我說的辦法有問題？”
風扇磷火，微露野花：“…………”
工作室代刷號：“沒問題沒問題，所以大家先彆忙著內訌，在耐心等等唄。”
信陵飲：“我讚成。”
【係統】：臨時插播緊急通知，由於沙暴正向此處急速接近，在接下來的一天中，玩家受天氣影響，無法離開風沙堡，特此聲明。
【係統】：臨時插播緊急通知，由於沙暴正向此處急速接近，在接下來的一天中，玩家受天氣影響，無法離開風沙堡，特此聲明。
【係統】：臨時插播緊急通知，由於沙暴正向此處急速接近，在接下來的一天中，玩家受天氣影響，無法離開風沙堡，特此聲明。
係統通知重複了三遍。
謝孟筠：“……我們這是，被困住了？”
——我隻是來玩武俠網遊的，一言不合來個暴風雪山莊的本格推理是什麼鬼？
工作室代刷號：“你們看——有限的玩家數量，暗流湧動的人際關係，充滿謎團的命案，不斷的內訌與爭執，既無法離開也不能和外界溝通……如此完美的條件，簡直想讓人站起來大喊，真相隻有一個！”
“本來想用縫衣針把遊戲策劃的腦洞給補起來。”謝孟筠語氣深沉，“現在發現我錯了，縫衣針根本無法對他們腦子裡的坑產生有效彌合，必須用502或者直接上烙鐵，才能保證嚴絲合縫，一點反撲的機會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