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 彆的玩家都忙著賺金幣,盛鈺看上去一點兒也不著急,一直待在遠地。坐在原位上觀察懸梯之下的老纏頭。
這一個小時有無數人找老纏頭, 其中有玩家,也有遊輪上的客人。玩家找老纏頭無非是給某項物品估價,一般能在輪船內拿到的物品價格都偏低, 很可能湊齊百來件都值不到一個金幣。
而客人找老纏頭, 一般都是在詢問某件物品的取貨困難程度。要是困難的物品,那他們發布任務的時候, 所給出的獎勵也會相對應的高。
大概晚上十點多,老纏頭身邊總算沒有再成群結隊的圍著人。
臨近零點,不少客人都喝的醉醺醺,玩家也都心係於夜間的運貨取貨,沒有多餘心思詢問。
他這邊好不容易才清淨下來。
見機,盛鈺連忙起身, 湊了上去。
胖子緊隨其後,一開始他還不明白盛鈺想要做什麼, 其後看到盛鈺直奔老纏頭而去,他這心裡也就更加茫然了。但他盛哥做事, 胖子自覺自己問了也沒什麼作用, 索性跟著看熱鬨。
“海格列夫先生。”盛鈺走到旁邊, 墊腳坐上高腳椅,笑道:“我能和你聊聊嗎?”
老纏頭是個明顯的生意人。
他的裝束和副本客人都不一樣,看上去就是經典的舊世紀歐洲商人形象。皮膚黝黑,嘴唇上方兩撇小胡子隨著他說話, 還會翻揚起來。
他先是看了一眼盛鈺, 細細的眼縫中閃過精光, 笑眯眯說:“來做買賣的?”
盛鈺搖頭:“不是。”
這個詞剛出來,老纏頭臉上的笑意就消退了不少。態度也變得冷漠起來:“那你是來找我估價的。我看你也沒帶什麼貴重東西。”
潛台詞是,那就彆估價了,什麼寶貝都沒有,過來隻會丟人現眼。
他雖然不給盛鈺什麼好臉色看,但盛鈺卻依舊笑嘻嘻的,不受其乾擾。
“我也不是來估價的。”
這次老纏頭可就愣住了,他古怪的掃了兩眼盛鈺,說:“不來做買賣,也不是來估價。那你來找我做什麼,我時間很緊,沒有功夫陪人聊天。”
胖子在旁邊翻個白眼:“我怎麼看不出你時間緊,你剛剛不就一直坐在這邊等人找你聊天嗎。怎麼,彆人能聊,我們就不可以啦。”
老纏頭說:“我不聊沒有收獲的天。”
說完,他就不再看盛鈺和胖子,而是端起手中的酒杯,口中有一搭沒一搭的哼著小曲。眼神跟一條精光線一般,時不時掃向盛鈺鼓起的褲子口袋,眼珠還會滴溜溜的轉悠。
胖子把盛鈺往外拉了一點,湊到他耳邊說:“盛哥,這老匹夫就是個慣會見錢眼開的。你看他那個賊兮兮的小眼睛,估計現在正在琢磨著怎麼把我們的金幣騙到手呢。”
盛鈺從兜裡掏出一枚金幣,正要送上前,就被胖子焦急的攔住:“盛哥?!”
“誒,出手了怎麼能收回去。”
老纏頭眼睛像是聞風而動,自打盛鈺拿出那枚金幣,他的眼神就沒有離開過後者的手。不等胖子抗拒,他就迅速的伸手,搶一樣搶過盛鈺手上的金幣,那種趾高氣揚的表情終於褪去,換成了生意人的和煦笑容:“一個金幣,一個問題。”
胖子大驚,罵道:“你這也太黑心了一點。什麼問題得值一個金幣啊,死奸商!”
“這就要看你們提問出什麼問題了。你要是問我早上吃了什麼飯,這個問題自然不值一枚金幣。但你要是問我什麼重要的問題,那我很可能就是冒著得罪高社會等級人群的危險,來賺取你這一枚金幣,您說,這個值不值呢?”
老纏頭笑的無辜:“而且怎麼能說我奸商。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完全等價換取的東西,都是一個願打另一個願挨,交易才可以順利進行。不信的話,這位胖爺可以問問身邊的小兄弟,看看我這個‘打’,他是否願意挨。”
盛鈺看他一眼:“是你做生意還是我做生意。是你收錢還是我收錢。”
這話說的輕飄飄,沒有什麼龐雜的感情加注,但盛鈺多年演戲,台詞功底還不錯。一段簡單的話,愣是被他說出威脅的口氣。
老纏頭麵色一緊,笑著舉掌拍了一下自己的頭:“瞧,我都老糊塗了,竟然怠慢客人。您是有什麼問題,既然拿了錢,我保證知無不言。”
見老纏頭態度微微服軟,盛鈺也沒逼得太緊,說:“剛剛我坐在那邊一直聽大家夥講話,也聽到了不少消息。例如劣民區的客人普遍愛喝酒,所有人都想嘗一嘗‘人魚姬的眼淚’,但這種酒取貨極難,也隻有貴人區的人才能取到。其他幾個社會等級的玩家是想也不要想。”
“對,您要是打這種酒的主意啊。”老纏頭看了一眼盛鈺喉結上的奴字,眼睛在笑,語氣卻十分不以為然:“那我勸你趁早還是收掉心。”
不等盛鈺說話,他繼續說:“你們現在還沒有去取貨,不知道這項工作有多麼困難,又有多麼的危險。我就直說了,我在遊輪上生存這麼長的時間,期間見過神明取貨,也見過鬼怪取貨。無論是誰,都會在島嶼前方敗下陣來。他們根本就取不到自己真正想要的貨物,看你這麼大方,我可以和你說,上島嶼之後不要想著拿什麼什麼貨,直接拿離你最近的貨,來回幾次也能值。”
“至於人魚姬的眼淚,這些酒估價很高,單杯就得賣上千金幣。而且有價無市。一般隻有貴人區才會有人取到,並且大家自持身份,根本不會將人魚姬的眼淚向下麵的樓層運。畢竟這是貴人酒,隻有身份足夠尊貴的人才夠資格喝它。”
這話說的,胖子撇過臉小聲吐槽:“講的神乎其神的,還貴人酒。胖爺我還貴人鳥呢。”
“……”
老纏頭眼神往胖子襠部掃視一眼,看的胖子一個哆嗦,下意識捂襠,氣道:“我說鳥你就往下看,你們神明思想怎麼都這麼齷齪!”
老纏頭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沒有反駁胖子說他是神明,而是繼續道:“如果你是自己想嘗嘗酒的味道,那努力提升社會等級吧。等到了貴人區,取貨就會方便很多,不用再冒著生命危險。”
說完,他道:“一個問題已經回答完了。”
盛鈺佯裝吃驚狀:“我還沒有問你問題啊。”
“……?”老纏頭麵上迷茫。
就看見盛鈺貌似痛徹心扉,表情極度豐富:“我就開口說了一句人魚姬的眼淚,就被你打斷說話了。你平時都是這樣做生意的嗎?”
砸什麼都不能砸生意的招牌。
老纏頭呼吸一滯,咬牙擠出笑意:“那就當我剛剛說的是附贈給你的消息吧。你到底要問什麼,這次親耳聽到你的問題以後我再回答。”
盛鈺笑了笑,說:“誰說我這個金幣是用來買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那你買什……”
老纏頭的話還沒有說完,盛鈺就直開口:“我這個金幣,是用來買你,去回答彆人的問題。”
老纏頭愣了好幾秒鐘,才理清楚盛鈺話語中的邏輯,但就算弄明白了,他還是茫然。
這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
人家來買,都是自己有問題,想要從他的口中得到答案。盛鈺算是奇葩中的戰鬥機,明明他自己有一籮筐的問題,卻還心大的要顧及彆人。
老纏頭笑了一聲:“您做慈善呢?”
“我是不是做慈善,這一點你不需要管。”盛鈺笑著開口,音量微微壓低,導致他的語氣也緊跟著神秘兮兮:“全劣民區的客人最愛喝什麼酒,這個我之前就已經注意到了——苦艾酒。”
酒這個東西,喝多了有癮。
但是總是花錢買酒,那經濟上肯定是負擔不起的。所以劣民區大多數人平時喝的就是價格偏低,而適口性又高的苦艾酒。
可以說這種酒就是劣民區不可或缺的靈魂酒品,就算客人們愁眉不展等待玩家幫他們做什麼事情,他們的手中往往也會捧著一杯苦艾酒。
盛鈺繼續道:“這枚金幣給你,要是明天有客人來問你苦艾酒的取貨難度,你要按照我說的,去對他們說。”
老纏頭驚的都忘記掩飾表情,眼睛珠子瞪得老大,良久反應過來,連忙將懷中的金幣掏出,跟塞一樣向盛鈺的手中塞去。
他這種見錢眼開的商人,聽了盛鈺的話連錢都不要了,嚇得直搖頭:“不不不,你可彆害我。雖然經常會有客人問取貨難度,來估量他們發布任務的賞金,但我不能說謊的,否則副本規則會直接將我抹殺。”
像是怕盛鈺多說,他嚇得抄起桌子上的帽子,逃似的就要走。
胖子一看就急眼了。
他小腿一蹬從椅子上跳下,整個人往老纏頭麵前一擋,凶神惡煞的摸出了菜刀。
“盛哥話還沒說完,你走一個試試?”
茶餐廳可不像月季舞廳,那邊的音樂聲震天動地,聲如洪鐘,吵的人根本聽不清講話聲。但茶餐廳沒有音樂,稍微喧鬨一些的可能就是盤子的碰撞聲,以及眾位玩家的咀嚼聲音。
因此,這邊一起衝突,就有無數雙視線隨之看了過來,目光皆是滿滿的探究意味。
老纏頭想要繞過胖子跑走,盛鈺在後麵好整以暇的抱臂:“十個金幣,買你對彆人說實話。”
話音剛落,老纏頭也頓住了腳步。
他緩緩回頭,遲疑道:“什麼意思?”
盛鈺說:“字麵上的意思。”
他掏出兜裡剩餘的五枚金幣,又從胖子身上搜刮了四枚,湊齊十枚,將其擺放到桌子上。老纏頭眼神發亮的盯著硬幣,忍不住坐了回去。
外人隻能看見盛鈺的動作,並不能聽見他可以壓低了的聲音:“夜間取貨時間是十二點到第二天早上八點。你從明天早上八點開始,一但有人問你苦艾酒的取貨難度,你就說,取不到。不用急著質疑,明天這句話將變成事實,副本不會把你怎麼樣的。而我這十枚金幣,就是買你在取不到貨之後多加幾個字。”
想了想,他輕輕勾起唇角,說:“就月季舞廳吧。你對所有人說,舞廳門邊的座椅上,有個胸前彆著紅玫瑰的男人,他有苦艾酒。”
老纏頭滿臉懵逼,他晃神說:“你瘋了嗎?苦艾酒是每天遊輪都會自動供應的貨物,因為需求量龐大的原因,根本用不著玩家去取。又因為價格低廉的原因,也根本沒有玩家願意去取。到現在倉庫還囤積了不少苦艾酒,大家要是願意的話,可以自己去買,低價就可以買到許多。”
“這個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盛鈺麵色不動,平靜說:“在你看來,這是一項劃算到不能再劃算的買賣。十枚金幣買你說實話,算是賺個外快,這個交易做不做?”
“……”
老纏頭沒有猶豫太久,立即點頭:“做!當然得做。不過醜話我可說在前頭啊,要是明天取貨難度依然很低,我不可能騙劣民區的客人。到時候你就隻能自認倒黴了。”
“成交。”
盛鈺眼眸發亮,視線裡倒映著茶餐廳內的昏黃燈光,像是倒映進一炳搖曳燭火。使得他臉上的笑容跟個小狐狸似的,怎麼看怎麼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