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裡鄴與盛冬離兩個人的麵孔熟悉又陌生,遠遠的看過來,也看不清兩人是怎樣的表情,隻能感覺到他們一直熱切注視著自己。
盛鈺不想多生枝節。
他扭頭,朝胖子和左子橙的方向走去。
翁不順咬牙看著盛鈺的背影,等後者走出一段距離的時候,他終於控製不住直起身子,大喊道:“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盛鈺身形頓住,疑惑的回頭。
他需要說什麼嗎?
這句話當然是不能夠直接說出口的,畢竟這整個戰役都是翁不順的記憶,他來到這個鬼地方,也單單隻是為了翁不順。
於是他沒有再走,而是回身蹲下,說:“你希望我說什麼話。”
憤怒等不及,一直催促:“走不走?”
盛鈺搖頭:“不去了。”
憤怒慪氣卻又毫無辦法,隻得拿視線刮了一下翁不順,一個人先回到了胖子那邊。
等他走後,翁不順才開口:“你回頭看看。”
盛鈺身後是祭壇之下,那邊全都是交戰的神明與鬼怪,他回頭看了一眼,說:“怎麼了?”
翁不順咬牙說:“所見之人皆自相殘殺、所過之處皆黑暗叢生,這就是你們想救的世界?”
盛鈺:“……”
聽不懂的時候,隻要不說話,然後裝作高深莫測的點頭就可以了。他就是這樣做的。
翁不順氣急:“戰役導致二十一層樓瀕臨崩塌,屆時無數生靈死亡。但這都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世界物種本來就是一波又一波的輪換,你們鬼王本可以幸免於這次的災難,誰要你們好心去祭劍的,喚醒聖器有那麼重要嗎?”
盛鈺繼續高深莫測點頭。
翁不順愣了一下,忽然泄氣,“看來是我的思想覺悟跟不上你。”
盛鈺:“……??”
他摁下心頭的茫然,半是試探半是謹慎的說:“喚醒聖器可以挽回這次的災難。”
翁不順的反應告訴盛鈺——他猜對了。
記得在現實世界中,翁不順就有透露過,聖器可以滿足人的一切願望,但相應的要付出與之對等的代價。那麼萬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盛鈺多多少少心裡已經有點數了。
想來是暴食與懶惰的鬼王大戰,導致整個二十一層樓迎來滅頂之災。
等鬼王們不想打的時候,戰士們背負血海深仇,早就停不下來了,這個時候的鬼王們儼然騎虎難下。眼睜睜看著自己所生存的世界,因為自己而破滅、損壞,這太恐怖了。
他們想出了一個辦法。
那就是以物種金字塔中的頂尖者們祭聖器,硬核結束戰役,換取金字塔底端更多的人生存。
隻有大部分人活下來,世界才能趨於穩定。
至於鬼王本身,反正執掌王冠,身負鬼王之位,若乾年後還是可以轉世的。
剛想到這裡,翁不順道:“傲慢、暴食、色沉……他們都可以轉世,你不行。”
盛鈺說:“為什麼?”
翁不順眼神微閃,說:“忘記了嗎?貪婪,你親手,毀掉了自己的靈魂印記。也許現在的你很強大,沒有人能奪走你的位置。但轉世之後呢,靈魂印記破碎的你,將會成為無數神明的靶子。”
這話盛鈺可就不愛聽了。他說:“我相信轉世之後的我,同樣能守護住我自己的位置。”
翁不順不想與他爭辯這個問題,認真說:“你們可以用聖器救世界,那我也可以在你們死後,以身祭聖器,將你給救回來。”
“恐怕不行哦。”
這話是從翁不順後方傳來的,盛鈺與他同時側臉去看,就看見徐茶抱著手臂悠閒走來,一邊走還一邊說:“我聽說貪婪王早就安排好了,等我們一祭劍,立即有神明會將你鎮壓在塔樓之下。壓個上千年,到時候聖器早跑了,你還能救誰。”
“……!!!”
盛鈺再一次被真相給衝擊到。
所以說翁不順被鎮壓,並不是因為他叛離神明陣營,也不是因為他這個人太招仇恨了。
竟然是盛鈺安排的,盛鈺本人都嚇到了。
而且翁不順從來都沒有跟他提過這件事!要不是進入天空城,他可能就這樣被瞞一輩子。
這一趟走的收獲頗豐,盛鈺知曉了太多曾經想都沒有想過的事情,他以前也思考過其中關卡,但每每都會讓思維走進一個死胡同。現在這些關鍵性信息一提點,腦中頓時清晰的許多。
在他震驚的時候,翁不順也是滿臉驚訝:“你、你對自己太狠心了!”
盛鈺:“……”
其實他也佩服萬年前的自己,這個魄力,簡直叫現在鹹魚的他自愧不如啊。
這是有多不想活,自毀了靈魂印記,自願跳入鑄劍池,甚至還斬斷了所有後路,叫彆人想救他都無從下手,隻能看著他死。
徐茶涼涼說:“不狠心怎麼當貪婪。”
說罷,他扭頭看了眼盛鈺,又開口:“戰役中保持中立才是所有人忌憚的,大家都不知道你會不會忽然奔向敵方陣營,想拉攏你又不敢。不過所有人都要死了,考慮這些也是沒有用,你打算在這裡一直待到開始祭劍嗎?”
盛鈺說:“我應該待在哪裡?”
徐茶說:“自然是懶惰王這邊。你與他不是一直交好麼,雖說戰役中你沒有幫他,但他根本不在意,在意這件事的隻有你自己。”
盛鈺心道一聲機會來了,這可是絕:“可是傲慢也在那邊。”
徐茶嗤笑出聲:“雖說我不知道你們倆到底什麼情況,發生過什麼事,但二十一層樓裡所有人應該都知道,自始至終不想見他的,也隻有你。而且……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來這邊找你?”
盛鈺接話:“為什麼?”
徐茶冷嗖嗖說:“還不是因為那邊兩位鬼王一直在看你,你卻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意遞過去。好歹是在戰役中長時間並肩作戰過,既然他們不敢來找你,不如我來幫他們,來找你。”
盛鈺看向他,心中思索著。
看來想套出傅裡鄴相關信息是不可能的了,他們的恩怨隻有萬年前他們自己知道,其他人都是一知半解。知曉最多的翁不順,此時還重傷躺倒在一旁,被重重鎖鏈捆著呢。
想知道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經弄清楚了,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想辦法,解決翁不順的遺憾。
天空城之中要反著來,萬年前盛鈺以身殉劍,這是翁不順的遺憾。想要讓他打破遺憾,那就是重演一次以身殉劍,叫他看清世界本質。
這和毀掉傅裡鄴的命運物品有異曲同工之處,都特麼是叫盛鈺去找死啊。
太難了,盛鈺感覺自己太難了。
他現在看到鑄劍池裡的森森烈火,就感覺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這種恐懼並不僅僅因為高溫帶來的疼痛感,它更像是已經投身過火焰,那種三魂六魄全被撕裂的痛苦就算已經忘記了,身體的記憶卻還在。
他是真的不敢。
但有些事情不是不敢就可以不去做的。
眼睛一閉,一跳,打碎翁不順的遺憾,強行叫他脫離天空城。到時候諸事順遂,盛鈺的命運點數不降,頂多隻是承受些痛苦。
此時此刻他就是這麼想的。
腦中思慮萬千,現實中也隻不過是過了幾秒鐘,徐茶詢問:“走不走?”
盛鈺看他一眼。
其實左子橙以前說過,他在水鏡中看見過今日的場景。他隻看清七個鬼王都是男人,並且因為這件事還懷疑過廖以玫的身份。與此同時左子橙還提及一件事,那就是鬼王們臉上都有圖騰,並且身著華麗且繁重的異族服飾。
這些目前都沒有。
這就代表著,鬼王們恐怕還要準備好一陣子才開始祭劍,盛鈺沒有那麼多耐心等待。
目光轉向正中央的鑄劍池。
此時已經有不少神明圍了上去,鬼王們皆是男人,神明的高層卻大多是女人。大家都是在用性命來挽救這場滅頂之災,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在他跳入鑄劍池之前,還有一個疑問。
盛鈺看向徐茶,說:“我一直很好奇,你與懶惰素不相識,為什麼會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