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珠當然知道尤阿姨是誰, 每天在井珩出門以後, 她都會來房子裡打掃。井珩在的時候不愛說話, 但自己打掃的時候非常愛說話,一說說很多, 嘀嘀咕咕停不下來,像個老道士念經。
想到她每天來給自己刷殼換水喂食,和她說各種各樣的話, 珠珠對她還是有不一樣感情的。雖然珠珠知道井珩是她的主人,但平時認真喂養她的是尤阿姨啊, 所以她點頭說:“喜歡呀。”
而井珩問這個喜歡不喜歡隻是做個鋪墊,鋪墊打好了, 他自然繼續說下麵的話,“現在家裡的家務活太多,屋子裡太亂,我一個人有點吃不消, 所以我們把尤阿姨找回來,好不好?”
珠珠轉頭看看屋裡的情況,沙發上地上都有她的毛絨玩具和芭比娃娃, 識物畫冊睡前故事書也扔得到處都是, 茶幾上更是散落著五顏六色的蠟筆, 脫了皮的折中斷的。
其他玩具也亂七八糟都有,近幾天井珩沒少給她買東西。每次帶她出去, 不是超市商場就是遊樂場, 甭管走哪, 總能順一堆玩具回來。
珠珠自己也知道收拾這些東西累,因為她被井珩逼著收拾過,一邊收拾一邊想哭。但收拾這些東西再累,也不妨礙她每次拿出來玩,也照樣還是玩這個丟那個,造的沙發地毯書房哪兒都是。
珠珠想著,如果尤阿姨在的話,家務活就有人幫井珩做了,井珩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陪她玩,而且她現在也不怕跟更多的人接觸說話,自然點頭說:“好的,把尤阿姨叫回來。”
和心智低的人打商量就是簡單,喜歡就是喜歡,要就是要,沒有其他什麼彎彎繞繞。珠珠對這件事沒有什麼其他想法,完全配合他的打算,也讓井珩覺得輕鬆不少。
和珠珠商量好了,井珩也不打算在這事上多拖,想早點把老馮大爺和尤阿姨給叫回來,讓自己從家務這些瑣事中解脫出來。但在叫回來之前,他還有話要交代珠珠。
他對珠珠說:“尤阿姨和馮爺爺回來以後,我會告訴他們,你是我朋友托付在這裡讓我照顧的。如果他們問你家裡的情況,爸爸媽媽之類,你不會回答,就都說忘了。然後,不管他們在不在眼前,你都不可以再隨意使用法力,也不可以跟他們說你會法力,或者說你不是人。你一定要記住,你現在是人,叫珠珠。”
珠珠覺得自己在這方麵都做得已經很好了,因為這幾天去了很多地方,出去見了很多人,她融入得比較順利。知道有些事情暴露了會給自己帶來麻煩,甚至有可能在人類的世界裡沒有容身之地,所以她答應得乾脆又認真,“我知道的,我係人,我係珠珠。”
她在家裡造一造皮一皮鬨一鬨這些都無所謂,井珩並不覺得有什麼太大問題,都可以找出理由解釋。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珠珠的身份問題。隻要她是妖這件事能確保瞞住,他就沒有什麼其他顧慮。
當然,珠珠這幾天的表現給了他這樣的信心,所以他才會提出讓尤阿姨回來。如果珠珠還是不懂這其中的危險並無隱瞞的意識,那他是不會叫的,太冒險了。
在和珠珠商量好這件事以後,井珩便回書房給尤阿姨和馮老大爺打了電話。馮老大爺年紀大,他先給馮老大爺打,兩三句就說完搞定了,掛了後再給尤阿姨打。
給尤阿姨的電話卻是打了兩三通,那頭一直都沒人接。他想著尤阿姨可能是在忙,也就沒再繼續打,而是撂下手機等著她打電話回過來。
而就這打電話沒人接的幾分鐘裡,井珩心裡一並都好了,如果尤阿姨利用這幾天找到了其他更好的去處,向他辭職不乾了,那他就得再麻煩點找新阿姨。
其實他是不想到家政公司再找新阿姨的,麻煩不說,就算看對眼找到了,那也還得有個適應熟悉期。況且知人知麵不知心,誰知道第一眼看著好的阿姨,是不是用起來真的好呢?
井珩和尤阿姨算是比較熟了,尤阿姨也是井媽媽認可的人,自從到他這裡,從沒出過什麼錯。乾活仔細踏實,手腳也乾淨,從來不會亂碰房子裡的東西。
最主要的是,她話也很少,除了乾活什麼都不多管,不乾擾到他的私生活,不會讓他不舒服。
當然,尤阿姨不接井珩的電話也並不是找好下家不打算乾了。隻不過她現在乾活的廠子裡太忙,之前因為看手機被罵過幾次,現在她上班的時候就直接手機調靜音了。
一直到傍晚下班脫了工作服,要去食堂裡吃飯,尤阿姨才有時間看手機。手機一掏出來看到三個“井先生”的未接來電,她驚喜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這便一秒鐘的功夫也沒耽擱,尤阿姨直接就給井珩撥了回去。手機放在耳朵邊,濕著眼睛吸著鼻子等接通。接通後聽到井珩的聲音,她更是激動得不行,聲音微啞問:“先生,您找我?”
井珩還不知道她這邊什麼情況,按照自己對她的一點了解,和她說:“對,想跟你說假期提前結束了,明天可以回來上班了。你現在是找到新工作了?還是回老家了?”
尤阿姨抹一下眼角笑一下,鼻音微重:“沒有啊,我哪都沒去,我就在夢城,也沒有新工作,我明天就回來。”
這樣就沒什麼問題了,井珩掛電話前說:“好,那明天見。”
電話掛斷了,尤阿姨放下手機又看了好幾眼,才把手機關掉裝進兜裡。她激動和高興都是真的,要留眼淚也是真的,因為在這廠子裡乾活實在太熬人。她習慣了在有錢人家做保姆,這種活自然都是咬牙乾的。
現在好了,她的假期提前結束了,她可以高興地去和車間小組長辭職。她本來就是做短工來的,工資日結,什麼時候想走都可以,辭職也便很順利。
這樣眉眼帶笑地折騰了一圈,晚飯也沒吃,食堂裡的飯沒了,她便在廠子大門口的小超市裡麵買了包泡麵,回員工宿舍燒熱水泡了碗麵。
她在這十來人的集體宿舍住了快一周,倒也沒有什麼舍不得。比起這裡,她還是喜歡井珩家院子東北角那小房子。自己一個人搭了床住,有衛生間洗澡間,放了電飯煲小灶,清靜又舒服。
尤阿姨在集體宿舍住了最後一晚,又聽鄰床的打了一夜的呼嚕,很晚才熬睡著。第二天早上起得也很早,刷牙洗臉梳好頭,把頭一晚就收拾好的包裹背上,手捏幾枚硬幣,這便走了。
因為廠子都集中在城市郊區,到城市裡麵要很長時間。尤阿姨公交車地鐵這麼來回倒,到井珩家的時候,便已經十點多快到中午了。太陽高懸,她也熱得一身汗。
她麵帶紅光地背著包裹走到院子大門外按門鈴,發現老馮都已經在了。老馮出來笑嗬嗬給她開門和她打招呼,站著和她嘮幾句,跟一家人似的。
看她要進去,還不忘“恐嚇”她,“你快去吧,可有的忙了,我看過了,就這麼幾天,這院子都長荒草了。你那屋裡啊,不見得好到哪去,不定給你折騰成什麼樣呢。”
尤阿姨笑笑,完全不慌,“叔您彆擔心我,井先生是個挺愛乾淨的人,屋子裡亂不到哪去。您這邊要是活重乾不完,您到我那說一聲,我幫您一起收拾。”
老馮大爺對尤阿姨的熱心腸可是很了解的,知道她不是假客氣,但還是說:“先彆管我,你先去見井先生吧,不忙了再來幫我,我這都不著急,慢慢做就是了。”
尤阿姨應一聲,這便進院子去了,背著包裹先到自己的小屋裡把東西放下,進洗手間洗把臉,梳子沾水把頭發也再次梳了梳。儀容弄乾淨整潔了,才去找井珩。
她給井珩當保姆不短日子了,對井珩的脾氣和生活習性都比較了解,她可從來沒擔心過自己走後,他那屋裡會變成什麼不能見人的樣子。想著頂多角角落落沒人擦不乾淨,但並不影響整體。
但當尤阿姨按了門鈴,跟著來給她開門的井珩進屋後,她瞬間傻眼懵批了。走過玄關後她就沒再動,整個人像石化了一樣。她盯著屋裡的幾地狼藉,覺得自己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為了確定自己不是出現幻覺了,尤阿姨石化一會後閉上眼睛,自我暗示一下再睜開,結果場景並沒有變,就是亂糟糟的,好多毛絨玩具,連沙發背上都掛著長腿長耳朵的軟腰兔子。
然後她目光慢慢掃動,看到沙發邊有高跟鞋,地上散落各種顏色的畫冊故事書,茶幾上堆著彩鉛蠟筆,還有臉上被塗了蠟筆的娃娃,模樣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尤阿姨真的差點直接沒緩過來一頭栽下去,還好是穩住了,吞了一口好大的口水,艱難地轉頭看向井珩,完全搞不清狀況地出聲:“先生,您這是……”
井珩卻很淡定,“這隻是客廳,還有書房、廚房、餐廳、臥室、衣帽間……”
他覺得數下去要把家裡所有地房間都數完了,於是打住直接說:“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獨特的亂法,你先了解一下,我實在搞不定了,隻能讓你提前結束假期,不好意思。”
尤阿姨對提前結束假期完全沒意見,隻是還是沒太搞懂,家裡到底怎麼會造成這樣,這完全不是井珩能弄出來的啊。而且這些東西,好像都是女孩子的吧?所以,家裡來了其他女孩兒?
沒要尤阿姨把這話問出來,製造這一切的女孩子自動從沙發裡露出了頭。她長發披肩,趴在單身沙發的扶手上往後,看了尤阿姨一眼,然後起身過來,乖乖地叫了她一句:“尤阿姨好。”
尤阿姨看著眼前突然跳出來的女孩子,麵容精致得畫出來的一樣,穿著一身淡青色的連衣紗裙,漂亮得不像凡人,她更是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腦子裡像塞著一團棉花攪著漿糊,她看看女孩子,再看看井珩,舌頭打結,半天冒出來兩個字:“這是……”
井珩早給珠珠編好了簡單的身世,這便給尤阿姨介紹,“這是珠珠,我朋友家的孩子,家裡出了點事情,沒地方去,托付在這裡,讓我照看一下。”
尤阿姨聽到“珠珠”兩個字的時候表情微變了一下,似乎這個名字讓她很敏感。但隻是一瞬,她就收整好了表情,聽完後慢點一下頭,和珠珠打招呼,“珠珠你好。”
珠珠還是那句:“尤阿姨好。”
和珠珠碰麵,大多數人第一眼可能隻會注意到她的容貌和氣質,但隻要多接觸幾分鐘就能知道,珠珠看起來是個成年人,但心智卻是個小孩子,完全不懂事。
井珩也不打算讓尤阿姨花時間去了解珠珠這方麵,並且他也編好了故事。他讓珠珠在客廳自己看電視自己玩,把尤阿姨叫到書房,便和她說了這事。
他很認真地告訴尤阿姨,“珠珠因為發生了事故,傷到了大腦,所以現在是小孩智商,你不用大驚小怪。你應該也看到了,客廳還有這書房,很多小孩用的東西。我幫我朋友照顧她,希望她能通過學習,慢慢恢複到成年人的智商水平。”
尤阿姨聽了這話,下意識回頭往客廳的方向看了看,麵色變得凝重起來。她向來就是個善良心軟的人,尤其喜歡女孩子,更彆說這女孩子的名字還讓她覺得無比親切,所以一聽珠珠身世這麼悲慘,那滿眼都是心疼和同情。
她惆悵地想著,這麼可愛漂亮一小姑娘,本來人生無限美好,卻家裡出了事情沒地方去,自己還傷了腦子變成這樣,說好聽點是小孩,說難聽點,那不就是傻了麼?真是讓人難受又唏噓。
井珩給尤阿姨講這些事,弄得尤阿姨動了真情實感,自己那卻仍然是全程淡定臉,眉梢眼角連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繼續跟尤阿姨說:“我一個人能力有限,又沒有這方麵的經驗,所以要多麻煩你,幫我一起分擔一下,我可以給你漲工資。”
漲工資就不用了,本來她的工資也不低,多做一個人的飯多照顧一個人,那工資也是合情合理的,況且這她也想井珩再關係近些,所以尤阿姨擺擺手開口:“漲工資倒不用,也沒多麻煩什麼,我順手就做了。珠珠要是愛跟我玩,那我還多個伴。”
井珩看尤阿姨這麼好說話,自然鬆了口氣放心下來。就怕那不好說話的,分厘都跟你計較得格外清楚,一點虧也不能吃,那怕是要對珠珠不好,或者會讓珠珠受委屈。
這樣說好了,尤阿姨出了書房來,井珩跟在她後麵。尤阿姨也不拿自己當外人,正常發揮手腳勤快的特點,直接回頭跟井珩說:“先生您先歇會吧,我稍微收拾一下,馬上做午飯。”
井珩終於算是得了閒了,但他也沒真閒著往沙發上一癱,在尤阿姨收拾客廳的時候,他回書房,自己把書房收拾了一通,書本擺齊,沙發拉到落地窗邊放好。
尤阿姨在廠子裡吃了幾天的苦,熬得難過,現在終於回來了,自然是滿身乾勁,高高興興把客廳收拾起來,對珠珠也很自然地表現出了親切與關愛,雖然有點像在關愛智障兒童。
珠珠對尤阿姨很熟,所以並沒有因為她的出現,表現出什麼不自在。她一樣自在地看電視,看累了就趴在茶幾邊塗色畫畫。
在小畫本上畫畫畫得亂七八糟那都是小事情,最凶殘的就是給她的芭比娃娃“化妝”,塗得娃娃滿臉白線團也就算了,還把人櫻桃小嘴也給塗成了血盆大口。
尤阿姨過來撿沙發邊的高跟鞋,看到她在認真地畫娃娃,便盯著她的側臉看了一會,確定這姑娘漂亮得和自己完全無關,不去多想彆的,隻溫聲哄了她一句:“珠珠這麼棒啊,給娃娃化妝哪?”
珠珠聽到這話回一下頭,“係啊,你知道化妝呀?井珩他不知道。”
尤阿姨聽她直接叫井珩全名,聽起來還怪可愛,自然笑了笑,對她說:“男生都不會化妝啊,男生不愛化妝,女生才愛化妝,阿姨和珠珠都是女生,所以阿姨知道啊。”
珠珠撲閃兩下眼睛,“那阿姨……你能教我化妝嗎?”
化妝這還不是小事一樁,尤阿姨也是在大城市裡混了好幾年的人,見識過不少富人生活,化妝可是很會的,自然答應珠珠:“能呀,珠珠沒事去找我就好啦。”
找她?
珠珠想了想,“你在哪裡呀?”
尤阿姨往東北方向指一指,“我住在外麵那個小屋裡,你往那邊一直走,就能看到了。我不在這個屋裡,就在那個屋裡。”
珠珠懂了,點點頭,小聲重複,“不在這個屋裡,就在那個屋裡……”
尤阿姨一邊邊和珠珠說話,一邊邊把客廳收拾得差不多。玩具那些東西,大部分都撣乾淨收起來了,最後隻留了一個大象和一個長頸鹿給珠珠,並對她說:“今天玩大象和長頸鹿,讓彆的玩具都休息休息,好不好?”
珠珠看看旁邊的大象和長頸鹿,點點頭,“好……今天玩大象和長頸鹿……”
井珩此時收拾好了書房正站在書房門口,看珠珠很聽尤阿姨話,更是默鬆了口氣。再想想,尤阿姨這方法是挺好,跟她說好今天玩什麼,其他的都收起來,家裡也不會弄得那麼亂了。
在哄小孩這方麵,尤阿姨是有經驗的人,自然做得比井珩好。她把家裡都大體收拾一遍,更細小的角落,打算等到下午再打掃,現在先去冰箱裡拿菜開始做飯。
尤阿姨做飯比井珩做飯利索,不管是切菜還是炒菜都很快,刀刃碰在砧板上噔噔響。幾個菜一個湯做好,看起來好看,吃起來味道也很好。
尤阿姨在井珩這裡做這麼久的全職保姆,從來都沒有和井珩一起吃過飯。沒有這個習慣,也實在彆扭放不開,尤阿姨沒這個心思,現在自然也不上桌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