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輕的像是夢囈一樣的聲音低低的從喉嚨裡擠了出來,帶著輕微的氣音, 那些種種沉重繁雜難以釋懷的事情像是淤泥一樣堆在心底, 而那些被壓在更深處的情緒終於在此時破開了阻礙, 冒出了頭。
“師父。”
千葉又低聲重複了一遍。
透過模糊的視線看見了葉英沉靜淡漠的雙眼。
他沉默了一會兒, 伸手蓋住了自己的上半張臉,看起來想用這個姿勢徒勞的遮掩自己的失儀。
葉英看著自己的小弟子這樣近乎失態的狼狽, 撩起衣擺坐在了床邊,寬大的衣袖攏住了千葉, 就像千葉極年幼時候做的那樣。
他撫著千葉的發頂,垂眸看著連崩潰都安靜極了的小弟子, 淡淡的歎息了一聲。
或許是還未完全從那種心力憔悴的疲憊中完全恢複過來,又或者是待在熟悉的長輩身邊著實令人放鬆, 千葉躺在那裡, 滿腹想要說的話一句都未說出口,還未回過神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這大概是他重生以後,睡過的最安穩的一覺。
半日沉睡無夢,千葉再醒來時已經是傍晚,金紅色的斜陽從窗戶裡穿過, 撒了一室暖光。
他睜開眼, 怔怔的對著頭頂素色的床幔愣了回神,猛然翻身坐了起來。
劇烈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渾身上下的骨骼肌肉頓時發出一陣細微的口申口今, 千葉一隻手撐在床邊,抬頭看見夕陽的餘暉裡站著的熟悉的身影。
桌麵上有半盞茶, 仍舊帶著餘溫,徐徐冒著淺白的煙,一縷淡淡的茶香在空氣裡蘊闔開來。
葉英坐在桌邊,手裡持著一卷書,聽到動靜抬頭看了過來。
那些從骨頭縫裡冒出來的疼於是遲來一步順著神經傳遞了過來,千葉放鬆心神,額頭上頓時冒了一層冷汗出來。
他倒抽了一口冷氣,硬生生把還未出口的口申口今聲給咽了回去。
“疼得厲害便說出來。”葉英微微皺著眉,放下手裡的書起身走了過來,他從床邊的架子上取了條毛巾,拭去了千葉臉上細密的冷汗。
“在我麵前無須這般忍著。”
乾燥的毛巾落在皮膚上,黏膩濕冷的汗水被擦乾淨,千葉卻是渾身肌肉都繃緊僵在一起了。
自從老莊主退隱,葉英便開始閉關,出關之時已經因心劍自封了雙目,那以後原本便冷清寡言的葉英每日裡便在天澤樓前悟劍,越發的靜默淡泊,渾身上下再不沾半點煙火氣。
整個個藏劍山莊上上下下無論男女老少,都恨不得把葉英供在頭頂上日日奉上三炷香才行,往日裡彆說是讓他去照顧其他人,隻覺得讓葉英親手倒杯茶都是罪過。
這種自己躺在床上,讓師父過來照顧自己的場景彆說在現實裡出現,千葉連做夢的時候都未曾想到過。
他僵在那裡,葉英看著千葉怔怔的不說話,便抬手去查看千葉的脈象,溫涼的手指落在手腕上,千葉頓時徹底清醒了過來。
“並不疼。”千葉手無足措的坐在那,被葉英虛虛握著的那隻手放也不是收也不是,最後他抿了抿唇,垂下頭不敢再看葉英的臉色了。
怎麼可能不疼呢?
他在那處海岸上和檢非違使一戰以後,渾身的經脈便沒有半寸是完好的,落在平安京後身體裡的靈氣更是被一點點侵蝕乾淨。
而在荒的星辰之境裡,他身上那股一直壓製著他的規則之力被短暫的隔絕,星辰之境中靈力充足,原本被侵蝕的一乾二淨的靈力一瞬間湧了進來。可荒隨後便撤回了屏蔽,他毫無防備受到重擊,身體裡種種力量亂七八糟絞成一團,原本就脆的經脈頓時碎了個七八層。
如果不是即使傳送回本丸,還有一直在他身邊盤桓著的守護之力,千葉能不能醒過來還要兩說。
從清醒時便無時無刻攪動在身體裡的難耐的疼痛,仿佛每渾身上下的筋骨都被一寸一寸的打碎又拚了起來。
可千葉卻並沒有在親近的年長者身邊尋求慰藉的意思,隻是又低聲的說了一句。
“不妨事的,並不疼。”
葉英隻覺得要被自己這個小弟子氣笑了。
然而他看著千葉一臉無措的垂著頭,訓斥的話便也再說不出口了。
上次看到千葉露出這樣的表情,已經是十數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