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麼說不太合適,但是如果以後主殿再突然離開的話, 還請稍微告知自己的去向。”燭台切光忠臉上帶著擔憂, 語氣也帶著輕微的埋怨:
“您這樣太讓人擔心了。”
“如果在要去什麼危險的地方, 也還請帶上屬下。”另一邊的壓切長穀部也是一臉嚴肅:“請不要再以身犯險, 受這麼重的傷了。”
壓切長穀部仔仔細細的看著千葉掩飾不住的蒼白臉色,用及其不讚同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審神者。
“自從您就任以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看著自己的話並沒有引起預期中的重視,打刀原本低沉的聲音驟然拔高, 然後又強製把過於激動地情緒按捺了下去。
“屬下失禮了。” 壓切長穀部低著頭,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握成拳, 唇瓣抿成一條直線。
——這種程度的情緒掩飾,大概隻要千葉沒有失明, 就能清晰的看到對方臉上的擔憂和怒氣。
換誰突然被自己的主上推到時空通道裡, 然後在等待失蹤的主上過程中契約一度弱的近乎消失,最後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等到一個渾身是傷昏迷不醒的重傷號…
千葉心裡苦笑了一聲,覺得眼下自己還是安安靜靜的聽訓比較好。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很明顯是自己的錯,無論是因為一時疏忽導致最開始刀氣入體,到後來衝動之下去了大唐, 直到最後重傷昏迷著回了本丸, 這中間發生的一連串的問題,歸根結底沒有一件事能怪得了彆人。
眼看著壓切長穀部不說話了,房間陷入了令人尷尬的沉默裡, 千葉有些不自在的把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又端了起來,在手中摩挲了兩下覺得不是喝茶的時候。
他抬眼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付喪神們, 毫無疑問,所有人都並不覺得壓切長穀部的態度有什麼僭越失禮的地方,刀劍們坐在千葉身邊,紛紛用一種嚴肅且不讚同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審神者。
於是千葉看向了本丸裡一直以來都樂嗬嗬什麼事都不大放在心上的三日月宗近和鶯丸。
然而這次夕陽紅老年組也像是後知後覺的發現‘孩子被慣壞了,其實不能這樣子放任下去’的留守老人一樣,假裝沒有看到千葉隱含求助的眼神,一言不發的看著燭台切光忠和壓切長穀部聯合起來控訴千葉。
默默的收回了眼神,千葉放下了手裡的杯子,無奈的看著壓切長穀部,露出一副虛心受教的妥協表情。
看到審神者的態度有所軟化,壓切長穀部握緊的手掌鬆開了點,他抬起頭,額前的碎發下,紫色的眼睛沉沉的盯著千葉,繼續剛剛的話題。
“您當時直接把屬下推到時空通道裡,甚至沒有留下任何關於去向以及回返時間的話。”
“一句也沒有!”
“整整十幾天,本丸沒有任何關於您的消息。”
“終於等到您回來,但是您卻就那麼受著重傷昏迷不醒的回來了。”
一旁新來的刀劍看著千葉妥協的態度,神色都有些驚奇,在他們的認知裡,身為臣屬,適當的勸諫沒什麼問題,但是這樣長篇大論甚至帶著指責的語氣,很容易被主君當做不滿,身為臣屬卻懷有怨念,一般的審神者都不會容忍臣屬會用這樣的態度跟自己說話。
然而這位審神者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任由壓切長穀部說了下去,無奈而且妥協的樣子讓新來的付喪神有些吃驚。
四處環視了一眼,周圍那些較早來到本丸的刀劍們確實一副毫不驚訝的表情。
“怪不得小光說審神者是很有器量的主殿。”燭台切光忠離審神者太近,太鼓鐘貞宗小聲的對著身邊自從人多了以後,就從審神者身邊退開坐到後麵去的的龜甲貞宗說道。
粉色短發的打刀推了推眼鏡,微笑著沒說話。
眼看著早飯時間已經過了一半,而壓切長穀部還在就著自己的安全問題滔滔不絕的繼續討論——大有一直說下去的意思,而本丸裡的其他刀劍也從一開始的嚴肅認真變成現在笑眯眯的圍觀的,千葉隻覺得還沒好透的內傷隱隱作痛。
“好了,長穀部。”千葉止住了長穀部的話,說道:“有什麼事情等到早飯過後慢慢說,本丸裡最近的工作也還要你和燭台切簡單的做個彙報。”
“現在就給我這個主殿留點麵子吧。”他歎了口氣,把手裡的杯子放下,眼見著壓切長穀部又要變臉,補充道:
“我餓了。”
壓切長穀部被噎了一下,他看著千葉蒼白的不見血色的臉,和臉上帶著安撫意味的笑,不說話了。
擔驚受怕了十幾天的打刀最近也沒有休息好,千葉回來並沒有讓他緊繃的神經放鬆,反倒讓他更加的擔心千葉的情況。
在本丸的時候,時不時的就要向千葉居住的地方看一眼,就連出陣時候的效率都高了不少。
不過,人總算是平安回來了。
壓切長穀部把滿腹的擔心和焦慮壓了下去,抿了抿唇,說道。
“是我失慮了,主上請先用飯吧。”
之前沒想到千葉會突然出現在餐廳裡,但是廚房裡一直準備著清淡的食物,壓切長穀部站起身,走出餐廳,轉過一道回廊以後挫敗的捂住了臉。
哪怕審神者已經安全的,真真切切的站在了他的麵前,他也還是會忍不住的擔心後怕。
那種連接著雙方的契約突然間變得無比微弱幾近於無的感覺,太令人恐懼,那感覺就像是突然在身體的某個部分空了個洞,連帶著骨骼和血淋淋的骨肉一起被挖走,寒風呼嘯著灌進身體裡,讓他忍不住的渾身發冷。
那種感覺持續的並不久,大概隻有不到半日的時間,隨後便逐漸恢複變得清晰起來。
然而就是那半日時間,給壓切長穀部留下來極為惡劣的影響。
他有些茫然,這種反應不知道是來自於付喪神的本能反應——鑒於他們本就是藉由和審神者之間的契約才得以化成人形,又或者說是來自於他,來自於壓切長穀部的本身。
壓切長穀部伸手在自己的胸口按了按,付喪神和審神者的契約並沒有具體的體現在付喪神體表又或者身體內的某個地方,但是打刀付喪神在胸口按了按,感受到清晰的契約和手掌下強有力的心跳,才勉強感受到些許安定。
他定了定心神,向廚房走去。
千葉並不知道壓切長穀部在自己不知情的地方這樣的百般糾結,他正看著眼前另外兩振陌生的刀劍對著他介紹自己。
遲來的兩振刀劍穿著風格統一,胸口處都彆著一枚家徽,驟然看去有些眼熟,千葉略一回憶,才想起曾在晴明那裡見過,那是源氏的家徽。
那麼眼前兩振刀劍的身份很明顯了,應該就是他離開之前被時政放置於戰擴地圖的有源氏重寶之稱的源氏兄弟。
“我是髭切,源氏的重寶。”淺金色半長發的青年臉上帶著溫和無害的笑:“您就是這一代的主人嗎?”
這麼說完,青年又偏頭看向了一旁另一振源氏刀,笑眯眯的說道:“這是我的兄弟,名為……”
髭切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卡殼,他頓了頓,微笑著說道:
“名為弟弟丸,總之…初次見麵,還請多關照。”
“不是弟弟丸啊兄長!”一旁被隨意的稱呼為弟弟丸的青年拉了拉髭切披在身上的外套,小聲而急促的糾正了一句。
隨後青年看向千葉,語氣無奈又帶著點歉意的說道:“初次見麵,主殿,我是膝丸,源氏重寶之一。”
“這是我的兄長,他……”膝丸的表情有點尷尬,伸手理了理衣擺:“他不太記得住我的名字。”
這個無傷大雅的小插曲很好的活躍了餐廳裡謎一樣的氣氛,而等到千葉把本丸裡這幾振初來的刀劍認齊以後,壓切長穀部也帶著特意給千葉準備的那一份食物回來了。
壓切長穀部把特製的早餐放到千葉麵前的桌子上,看起來冷靜而沉默,千葉卻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股極為明顯的負麵情緒。
“你……”千葉看著壓切長穀部,沉吟道。
打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把餐具擺放好,沉默著離開了。
他坐在一個離千葉不遠不近的位置,安靜的吃了幾口早飯,便直接起身離開了。
千葉看著付喪神匆匆離開的背影,輕輕的皺了皺眉。
早飯過後,燭台切光忠按照前一天便定好的名單安排本丸裡的刀劍們出陣或者當番,千葉稍微停留了一會兒,看著對方有條不紊的做著各項安排,並沒有什麼疏漏的地方,便悄悄地離開了。
此時葉英還未離開,他身上的傷還未痊愈,出來這趟隻是為了避免本丸裡的刀劍們因為自己的受傷而產生什麼慌亂。
回到起居室裡,千葉沒有坐在一向坐慣了的位置上,在一旁臨著窗戶的矮榻上坐了下去,肩背放鬆閉上眼開始閉目養神。
他現在的傷勢,出門還是有些勉強了。
審神者剛剛上任的時候,對於本丸的控製力太弱,再加上很多審神者先天的靈力也算不上強,所以大部分新任本丸都是用固定的景趣來維持本丸的四季景色。
而等到審神者上任一段時間以後,有能力的審神者就不會再使用固定的景趣了。
直接固定的景趣儘管省力,但是終歸是少了幾分真實感,虛假中讓人覺得和現實世界隔離了。
千葉的本丸也一樣,在係統的要求下千葉學習了靈力的大概使用方法以後,就再也沒有用過固定的景趣了。
本丸中的四季,隨著現世的季節變換和他的靈力流轉。
然而這樣的本丸,一旦審神者離開的時間太久,用以維持本丸環境的主人長期不在,本丸的環境就會逐漸開始變得紊亂,時間久了以後便會從繁榮走向衰敗。
千葉離開的這段時間,已經影響到了本丸的景象。
原本正應該是夏末的季節,時間在某些地方突然加速,遠遠看去,部分花木還是枝葉青翠的模樣,而另一部分卻開始枯黃了。
這樣錯亂的景色,讓依靠在那裡休息的千葉內心沉重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