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緊緊的追上去,一定討要一個說法的話,可能會得到毫不猶豫的拒絕,然而一旦把自己置身在弱勢者的一方,反倒會收到愧疚和不忍,從而獲得一線挽留的機會。
這樣不自覺的委曲求全的體貼,對付千葉這樣端方的君子,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付喪神們越是對千葉強硬不起來,這位審神者越是會主動的去替付喪神著想。
果然,千葉草草用完了一餐,略在庭院前停留了一會兒便去了左文字兄弟住的地方。
大概是那天被寄養在本丸中後來又消失的江雪左文字有消息了。
每個相同刀派又或者曾經有過羈絆的付喪神居所都被分在了臨近的地方,千葉走後,三日月宗近看著小狐丸做完了當天身為近侍的所有工作,陪著對方一起順著回廊慢慢的向著他們的房間走去。
三條家的刀劍算不上多也不是最少的,現在已經差不多全來到本丸了。他們幾個付喪神的房間在一起,再往旁邊不遠處,便是左文字兄弟居住的地方。
在回去的路上,快要到房間門口的時候,兩個付喪神和不久前剛剛分開的審神者再次相遇了。
從轉角處出現的千葉,周身的氣息縈繞著清淺的疲憊,儘管衣冠端正,神色平靜,仔細看去卻會覺得這個人累極了。
看到小狐丸和三日月宗近,千葉略微外放的疲態頓時收斂的一乾二淨,他對著今晚再次邂逅的兩個付喪神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轉身徑直離開了。
小狐丸沒有多想什麼,和審神者告彆以後推開門回了自己的房間。而落在後麵的三日月宗近卻折返回去,在左文字兄弟房間前的走廊裡悄無聲息的站了下來。
“大哥不會回來了,是嗎?”
隔著一道牆,小夜左文字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了出來。
短刀的聲音有些失落,卻也並不是很難過。
月光像是冷白色的霜,灑在門外的付喪神身上,灑在他蒼藍色的碎發上,帶著一種精致的冰涼。
“嗯。”宗三左文字低沉靡麗的聲音響了起來,和印象中一直帶著幾分哀愁的宗三左文字的聲音不同,這個本丸的宗三左文字的聲音柔和平靜了許多。
他歎息般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都有自己要見的人。江雪也一樣,他跟隨著自己認定的那個人離開了。”
“我們應該為他感到高興才對。”
屬於他們的兄長尚未來到本丸,或許還需要一點時間作為契機。宗三左文字耐心的哄著自己的弟弟,小夜左文字抿了抿唇,垂下頭,低聲問:
“那麼千葉大人呢?他是不是也要離開了。”
宗三左文字愣了一下。
“如果主殿要離開,那主殿他…大概也是有一定想要去見的人吧。”
就像阿朔之於江雪左文字一樣,儘管宗三左文字和小夜也會被他放在心上,會為他們擔憂不舍,但是卻不足以讓他停下腳步。
小夜左文字的性格敏感,心思細膩,這些日子以來,也已經從本丸中發生的變化隱約察覺到了千葉的打算。
沒有什麼東西是永恒的,而感情尤甚,就像是春暮的櫻花,盛放時雖然美麗,但是到了時間就會散落。刀劍的生命本來就格外的漫長,主人一任又一任的更迭,分彆這件事情,他們早已經經曆過很多次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習慣。
和刀劍不一樣,這些發自內心喜愛尊敬著的人類啊,一旦分彆,就很難有再次見麵的機會了。
“有想要去的地方,能不能帶著我一起走?”小夜左文字的語氣逐漸低沉,他仿佛在自言自語,聲音聽起來難過極了:“我們都是很好用的刀劍,不需要食物,也不需要住的地方。”
儘管從日常起居就能看出來千葉的出身絕對不是什麼貧窮的普通人家,但是小夜左文字還是在自己的描述裡把所有的需求降到最低,試圖讓‘帶走自己’這件事變得毫不費力,來阻擋對方的腳步,為自己添加籌碼,挽留千葉。
宗三左文字沉默了。
千葉是個很好的審神者,對待本丸裡的刀劍們也很好,在他本人的人格魅力之上還有付喪神對於審神者天然的好感加成。
但是沒有任何一振刀劍會覺得,自己這些刀劍們能重要到千葉放棄現世中的羈絆,為他們留下來的地步。
而帶著本丸裡的刀劍離開,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尚未被召喚至現世的時候,曾經作為一件可以被交易的貨物放在店鋪裡待價而沽。那段經曆讓宗三左文字比本丸中的其他刀劍更加清楚的知道,刀劍付喪神之於審神者來說,到底處於什麼樣的地位。
私下裡召喚出不在時政記載的付喪神,如果隱藏的足夠隱秘不被發現,那麼如何處置全隨審神者的心意。
而想要將一整個本丸記錄在案的刀劍帶走,那無異於叛逃。
想要被審神者帶離本丸和時政,隻不過是小孩子天真的幻想罷了。
小夜左文字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知道這些想法隻是隻能在獨處的時候偷偷向兄長傾訴的假想。告訴千葉,除了讓千葉為難之外沒有其他的作用。所以他從來不說,也幾乎從來不在千葉麵前表現出不舍。
在小夜左文字說完這句話之後,房間裡便陷入了安靜。
“睡吧。”
最後隻聽到宗三左文字一聲淺淺的歎息。
“明日還要出陣,尚未發生的事情不要過於憂心了。”
三日月宗近收斂著自己的氣息,輕輕的從左文字兄弟的房間前慢慢的後退著離去。
他微微的轉頭,側著臉用餘光向不遠處回廊的轉折處看去,一叢半開的花樹下,扶疏的草木間,月色映出一個高挑修長的影子。
那一角綴著珠玉的織金衣擺,屬於早已經離開的千葉。
太刀付喪神笑了。
審神者並不虧欠刀劍什麼。
然而卻總有人主動背負起這些刀劍的願望,允許對方將戰鬥的理由和對現實的向往寄托在自己的身上。
在他殘存的模糊記憶裡,早已經看不清晰的身影站在舊居的庭院裡,隱喻可以窺到少女纖細的身姿和幾分溫軟的笑意。
兩個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存在。
金色的弦月動了動,三日月宗近清冷無波的眼神有一瞬間柔和了起來。
真是何等的…善良到迂腐,卻又溫柔的令人向往的人類啊。
作者有話要說:君子欺之以方(不是
其實最開始就隻是想寫一個溫柔的人和刀劍相互治愈的溫馨的小甜餅,天知道怎麼寫成中間那個鬼樣子了…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