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不知道為何,對沈望舒騎馬的事兒頗為上心,沒過兩日便敦促著家裡孩子們去順安馬場練習騎馬,連帶著裴在野也跟去了——為了避免被認出來,這場行刺他自然不會摻和,不過他還是得到場坐鎮,避免出什麼岔子。
臨走之前,她還笑盈盈地叮囑:“王妃和郡主都喜騎射,常召集貴人在馬場遊獵嬉戲,若是遇著貴人也彆慌張,大方些打招呼便是,隻是也彆失了禮數。”
沈望舒這輩子騎過牛騎過驢,還真沒騎過馬,夢裡,夢裡她倒是騎過。
夢裡她試圖跑過幾回,第一次,是太子帶她出去遊獵,還贈了她一匹駿馬,她瞧著廣闊的天空,忽然生出了些勇氣。
於是她騎上太子所贈的駿馬,偷偷跑了出去
奈何她時運不濟,路上遇到一夥刺客,她和刺客被太子一鍋端了——後來她才知道,太子本就知道有人想要行刺,故意借口遊獵,給那幫人動手的機會,好讓他一網打儘。
刺客行刑那日,太子‘好心’地帶她來看血流滿地的場景,他捏著她的下頷問她:“還敢跑嗎?”
沈望舒已經明白這是他設下的一場大局,她渾身瑟瑟,不敢回答。
太子低頭,貼著她冰涼的唇:“這麼喜歡騎馬?”
他不等沈望舒回答,就遣退了周遭的下人,偌大的馬場隻剩下了二人。
他大概是真的惱了,抱著她翻身上馬,不顧她的掙紮,在馬上動手解著她的衣裳
沈望舒雙手不覺收緊,帶著幾分驚慌地收回思緒。
她目光不覺落在對麵的裴在野臉上。
太子的世界滿是陰謀和刺殺,一片的刀光劍影,讓她這種知道傻過日子的小百姓又懼又畏,但表兄就不一樣了,他與世無爭一般,多數時候都是安然恬淡的,即便是下人怠慢和冒犯,他也能淡然處之。
這樣和太子不同的特質,讓她頗為安心。
她神色不覺舒緩下來,想到自己‘弄壞’他袖箭的事兒,臉上又多了幾分苦惱。
馬場圈山而建,離城內頗遠,沈家幾個孩子連帶裴在野坐了一個多時辰的馬車才算趕到。
沒想到馬場裡已經聚了不少人,幾乎所有人都在圍著一個錦衣少女奉承討好。
少女眉目出眾,眼窩深邃,頗有些異族風情,就連身量骨架也較漢人高大女子許多,要不是她胸口起伏跌宕,頸間並無喉結,旁人定要以為這是個俊美的異族少年——不僅如此,就連她的衣著都不似漢人。
沈熙和見到這少女,眼眸便亮了一下:“樂康郡主。”她略理了理衣裳,拋下家裡的一眾姐妹,上前隨著眾人一道奉承去了。
樂康郡主裴在野上下看了她幾眼,對她的殊異美貌毫無興致,隻把她的模樣牢記在心,方便通知葉知秋下手。
沈望舒啥也不是,略掃了樂康郡主幾眼,就準備去馬廄裡挑選馬匹,不料郡主突然從下人手裡取出一把弩機來,跟眾人炫耀:“這是我父王新得的神弩,據說是朝中異人新發明的射虎弩,能夠百步穿楊,就連猛虎也抵不過一箭。”
如今朝裡朝外最厲害的穿楊弩都很難一箭射殺猛虎,眾人自然不信郡主所言,不過還是十分熱情地附和奉承。
沈望舒目光定在那把弩機上,不覺上前了一步——這弩機她是認得的!
去年他們村子鬨流寇,村裡倒是有兩把偷藏的弩機,不過早都壞了。沈望舒打小就愛個修修補補,她又有她娘留下的兵器譜在手,自告奮勇之後,居然真的把兩把弩機給修好了,不光如此,她還偷偷改製了幾處,村裡便靠著這兩把弩機,成功擊殺了十來個流寇。
這事兒還在縣裡引起了轟動,那位年輕的縣太爺還特意嘉獎接見了她,縣太爺自要把這等兵器往朝裡交,州府的幾個高官聽說這等神兵是個村姑撞大運所製,不免起了殺人搶功的歹毒心思,多虧縣令力保下她,又叮囑她不準把這事兒外傳,日後也千萬不要再製造兵器,這才平息了這場風波。
弩機獻到朝裡之後她就不清楚了,不過仔細想想,巴陵王一個王爺,能拿到幾把弩機也不稀奇,她很快平複了心情。
這時裴在野的聲音慢慢傳來,帶著幾分探究:“你認得這把弩機?”
這把射虎弩梁州總督連帶底下一乾官員所獻,初到朝上的時候還引起過小小的轟動,據說是梁州總督的長子所製造——後來那位公子直接入了兵部。
兵部尚書得此兵器,愛不釋手,特意組建了一隻五百人的弩隊,隻不過這把弩機發射機關頗為奇特,所以使用方法是嚴格保密的。
巴陵王這樣的身份,能得幾把弩機倒不奇怪,他也不擔心巴陵王短時間就能製造使用,讓他在意的是,沈望舒居然能認出這把朝廷嚴格保密的弩機,按理來說,梁州上下應當沒幾個人認識才是,更彆說會用了。
沈望舒想到母親和縣令的叮囑,沒敢轉頭看他,搖了搖頭:“我是瞧個新鮮。”
裴在野眯了眯眼,眼底略有冷意。
她在瞞著什麼?跟陸氏是否有關?
他本來對沈望舒就不信任,見她幾次顧左右而言他,心下更是警惕,要不是今日另有要事,他非得把她綁起來好好審問一番不可。
樂康郡主那邊有人起哄:“郡主既然有此寶貝,何不去外場獵一頭猛虎來?”順安馬場分為內場外場,外場的地方更廣闊,也不許人進出。
樂康郡主興致頗高:“這弩機我暫時還不會用,不過倒是能帶你們去外場轉一圈,說不準到時候就會了呢!”說完一行人便鬨哄哄地去了。
沈望舒生怕說漏嘴,也忙岔開話題:“表哥,咱們去選馬吧。“
裴在野忽然見天空幾隻蒼鷹盤旋,他臉色微變了下,略咳了幾聲,轉向沈望舒:“我身子不適,先去客屋歇著了。”
他說完也不等沈望舒回答,徑直走向了客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