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藥是剛熬出來的,沈望舒被燙了下,輕輕‘嘶’了聲。
殿外傳來內侍高唱:“太子到——”
齊皇後大驚,身子不由打了個擺子。
他見沈望舒一身狼狽,臉色便沉了下來。
他伸手把她扶起來,一眼掃過齊皇後:“太子妃縱是晚輩,也是超一品銜的正妃,皇後安能如此折辱?”他頓了頓,淡淡道:“昔年祖母說,皇後您難堪後位,兒臣本是不信的,現在瞧來,祖母果然慧眼。“
齊皇後一下子遍體生寒,即便是之前齊家被罰,她也沒有這般驚懼過,她的,她的後位難道要不保了嗎?
她一下子哭的聲嘶力竭,裴在野甚至連話都懶得跟她多說,隻令人處置了那位姓何的姑姑以及一乾人等,便帶著沈望舒徑直出了鳳儀宮。
齊皇後這幾日都沒睡上一個囫圇覺,太子又說那般誅心之言,她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接昏死過去。
這可把鳳儀宮上下忙了個夠嗆,又是灌藥又是喂參湯的,折騰了許久齊皇後才悠悠轉醒。
她摟著一個年長的齊姓女官便哭道:“我為殿下勞心勞力這些年,他竟這般待我!”
這女官性情倒是平和不少,往日對齊皇後也是多有規勸的,忙道:“您放心,太子不過是氣話,再說他是晚輩,並無廢後之權,廢後是何等大事,就算要廢後,也得太後和皇上點頭才是。”
齊皇後哭道:“按說鳳印本該由皇後掌管,可這些年太後一直把鳳印牢牢攥在手裡,我並無統領後宮之權,隻有些多年積攢的人手罷了,眼下齊家也出了事,他們要廢後,豈不是輕而易舉?”
齊女官道:“既然鳳印在太後那裡,您更該用心服侍太後才是。”
她諄諄勸道:“太後之前對您如何厚待,您也是知道的,近來不過是因為太子妃才置了氣,隻要您病好了之後對太後加倍上心,天長日久的,太後定會知道您的好,到時何愁鳳位不穩?您坐穩後位,待太後百年,您照樣能執掌鳳印。”
齊皇後不知道想到什麼,怔忪地看著鳳儀宮堂前匾額半晌,眼底似含著彆樣意味,半晌才一字一字地道:“你說的是,我是該對太後加倍上心。”
......
回東宮之後,裴在野臉色還是不怎麼好看,他撩起她袖子瞧了眼,見幾處被燙紅了。
他臉色微沉,一邊給她上藥,一邊說她:“你怎麼不使人來知會我一聲?”他不免冷哼了聲:“皇後那點心思誰瞧不出來,太醫院給她開的都是無病無痛的太平方,你當時直接拒了便是,誰還能怎麼著你?”
沈望舒咕噥了聲:“兒媳伺候婆母天經地義,就連齊太後都不好說什麼,我要是拒了,理倒是占住了,情卻說不出去,有心人又要罵你不孝了,這可是大罪過。”
她揚起臉,有點苦惱地道:“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了。”她擺了擺手:“你放心啦,我沒吃什麼虧,皇後都快被我折騰的昏過去了。”
裴在野抿了抿唇,上下看著她,忽問道:“小月亮,其實我娶你的時候,宗室朝臣都上書勸諫,說你身份略遜,並不是當太子妃的最好人選,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定娶你為太子妃?而不是什麼側妃良娣之類的。”其實這話還是他委婉了的,那些人說的更難聽。
沈望舒愣了下。
他擰了擰眉,邊細細幫她揉著膏藥,邊道:“側妃良娣位份雖也不低,但說白了,隻是妃妾,正室可以穿正紅衣,戴金鳳釵,妃妾隻能穿粉紅桃紅,首飾用料都有限製,長輩刁難,正妃尚可以應對周旋,妃妾隻有跪著聽訓,放低身段服侍的份兒,節慶宴會,妃妾都沒有出席的份兒,便是被叫去了,也隻能在一旁伺候正妃。”
沈望舒抬眼瞧著他,正撞進他滿目光亮的眼底。
他認真地看著她:“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感激我,我也不想你是覺著因為欠了我什麼,所以才留在我身邊。”
他頓了頓,一字一字地道:“小月亮,我希望你一世自在。”
沈望舒眼眶有點熱,情不自禁抱了抱他,帶了點鼻音:“四哥...”
溫香軟玉入懷,憋了好久的裴在野喉結不由滾了滾。
眼下氣氛正好,也不像之前因為懷綠生事,兩人好像趕鴨子上架似的,或許,現在就是個好時機...
他心裡仿佛有一頭猛虎奔騰,重重撞擊著他的胸骨,他頗是不解風情,嗓音低啞地問:“你之前不是問我那本書裡頭寫的是什麼嗎?”
沈望舒正兀自感動呢,沒想到他突然問起這個來。
裴在野卻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他低頭堵住她的嘴巴,喃喃道:“現在就讓你知道。”
......
小春不知道是命好還是命苦,今兒恰巧又是他輪值。
他剛在寢殿外站了一會兒,就聽見裡頭傳來太子妃的細細哭聲,太子妃一邊哭一邊罵著太子,什麼‘騙人’‘不要臉的大騙子’‘說謊...嗚’之類的話。
小春無意中聽了幾耳朵,再不敢多聽,忙招呼一眾下人退了出去。
上回寢殿裡不過鬨騰了兩盞茶的功夫,這回卻折騰到大半夜,光是叫水就叫了四回,太子妃嗓子都哭啞了。
沒想到太子的精神頭這麼好,小春都有點撐不住,硬是灌了兩盞濃茶,眼皮子直打架,就在他意識都模糊了的時候,寢殿裡才終於消停了,太子叫了最後一回水,方有些意猶未儘地摟著太子妃睡了。
沈望舒第二天一早上起來,全身跟散了架似的,眼皮紅腫乾澀的厲害,她想抬手揉一揉自己的眼皮,結果發現胳膊都是酸痛的,一動就發出要散架一般的‘咯吱’聲。
裴在野簡直就是一隻禽獸,一隻兩腳獸,而且還是一隻力道奇大無比,又喜歡橫衝直撞的兩腳獸!她的皮膚本來就比尋常人更容易留印記,昨夜一過,她身上簡直沒眼看。
她想到被裴在野騙得好慘,一時悲從中來,吧嗒吧嗒又落了幾大顆眼淚。
裴在野倒是完全相反的神清氣爽,見她又掉淚,他心下一蕩,忍不住湊在她耳邊,一語雙關:“你怎麼這麼會淌水啊?”
沈望舒這會兒捏死他的心都有了,怨憤地瞪了他一眼,啞著嗓子控訴:“你騙人!”她骨頭都被拆散了似的,再也不想來第二回了!
裴在野頗是理直氣壯:“不是你想的嗎?”
他又湊過去,和她額頭相抵,頗是親昵地道:“好了好了,彆惱了,讓我給你上藥吧。”
沈望舒本來想攔著,卻不敵他的力道,哭天抹淚地被迫讓他給自己擦了藥。
裴在野還親手幫她換了衣裳,又
第二日上午她月事就來了,這回卻來的格外遭罪,捂著肚子疼的在榻上打滾。
裴在野本來還有些旖旎心思,見她這般,他忙放下那點小心思,又急命人請來了林太醫。
林太醫細診過後,微微皺起眉,起身道:“殿下,咱們借一步說話。”
裴在野心下發沉,忙跟他走了出去。
林太醫掙紮片刻,最終咬牙道:“太子妃體質寒涼,眼下隻怕難以成孕,若是強行受孕,怕也容易滑胎小產,更為傷身。”
裴在野臉色一變,林太醫忙補充道:“不過殿下也不必過於擔憂,臣會為太子妃悉心調理,約莫需要個一年半載的,隻是這段時間,最好不要讓太子妃有身孕。”
裴在野毫不猶豫地應下,才道:“也就是說我一年內不能再碰太子妃了?”
林太醫忙道:“這也不必,隻要掐準日子,不讓太子妃受孕便可,臣這裡也有些輔助避孕的方子,讓太子妃事前服藥便是了。”
“是藥三分毒,她本就體質寒涼,如何能時常用藥?”裴在野想也沒想就否了,蹙眉不悅道:“可有男子避孕的藥方?”
要依大夫的角度說,其實男子避孕比女子避孕容易得多,男子喝那等湯藥的影響微乎其微,不像女子,藥吃多了還會傷身,何況太子天生體熱,這湯藥裡的一點寒涼之物更不會影響他身子,反而會讓他夏日好過些。
隻不過令太子喝藥的事林太醫可不敢說,見太子主動提出,他才刷刷刷提筆寫了一張方子:“殿下可以製成丸藥,事前服用即可。”
他又忙補了句,隱晦地道:“放心,對您無損的。”不用擔心兩人在榻上的時候突然那啥了。
裴在野見有解決的法子,這才緩了緩神色,又擰眉問道:“我瞧太子妃一向康健,因何會體質寒涼?”小月亮近來月事到來的時候已經不怎麼難受了,今兒猛然發作,倒把他嚇了一跳。
林太醫道:“並非太子妃的問題,這是她從娘胎裡帶出來的一股寒涼之氣,應當是沈夫人懷太子妃之時出了什麼岔子。”他猶豫道:“臣懷疑...沈夫人懷太子妃之時,應當吃過什麼惡藥...”
隻要是正常人都不會自己去吃惡藥,小月亮的這裡既然診斷出了她母親的中毒之相,那說明陸夫人當年很可能被人毒害過。
裴在野臉色微變:“能診出是什麼藥嗎?”
林太醫為難搖頭:“臣醫術淺薄,隻怕得臣的娘子來看了...”他娘子才是真的杏林高手,隻要一診脈,連病人幾十年前得過什麼病,受過什麼傷,吃的什麼藥,甚至父母體質和惡疾都能瞧出一二。
裴在野沉吟道:“你娘子在平州軍營當差,一時不好挪動,我先給她去信吧。”
林太醫應了個是,忙退下了。
裴在野和那位嶽母從未見過,不過他也知道在小月亮心裡那位嶽母的重要性,他有些心神不寧,喚來葉知秋:“把昔年從沈家出事,到陸夫人毅然離開長安這段時間,陸夫人的行跡調查清楚。”
葉知秋頷首應了,又皺眉道:“殿下,已經過去十來年了,查出來隻怕得費不少時間,少說也得幾月。”
裴在野神色淡淡,一錘定音:“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