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田作之助都做好了雇主惱羞成怒地叫嚷著要投訴他的準備——但不接這種單子是他的底線。
哪怕會影響到他的任務信譽,他也不會改變主意。
出乎織田作之助意料的是,麵前英俊的青年怔住片刻,無奈地笑了。
那朵豔麗的罌粟花在他的臉頰上盛開,猩紅花紋沿住耳後纏繞。
“嗯?您誤會了,事情不是這樣的。她對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
那雙翡翠綠的眼睛不知為何,在那瞬間閃過了羞赧的情緒。
“我有事纏身,暫時無法負起保護她的責任,希望您可以儘心照看她,直到我處理完事情回來為止。”
帕斯卡伊神色平和,低下眸子替少女輕輕整理了一下不聽話地散落到耳邊的碎發,聲音輕得仿佛生怕吵醒她。
“這就是我所希望的全部。”
織田作之助看得愣了愣神。
這樣的態度……
用親人或愛人來形容,似乎都不準確。
他們間有更加隱秘難言的原因,親密地連接著彼此,聯係著情感。
織田作之助感覺到自己長期沉在黑暗中,近乎冷漠死寂的心臟因為麵前兩人間的氛圍,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這讓他有些想把這樣引人注意的情感記錄下來,認真探究。
“僅此而已?”
少年殺手忍不住地打破了過往沉默寡言的習慣,追問道。
狂信徒回答道:“僅此而已。”
織田作之助沉默半晌:“……我明白了。失禮了,沒有判斷清楚情況就妄下結論,非常抱歉。”
“但是這麼高的任務酬金,足以抵得上好幾單的價錢,真的隻要我照顧好她就夠了嗎?”
他十分謹慎地和對方確認著。
狂信徒有些吃驚和疑惑地看著他,有些不在意地搖了搖頭,“沒關係。”
“——我出的酬金難道很高麼?”
被這樣的反問震了震,織田作之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感歎道:“您很在意她。我明白了。”
無論多高的酬金,在自己非常重視和在乎的人麵前都不值一提麼?
暗紅頭發少年的心臟中再度,情不自禁地開始奔湧起那種奇怪的衝動——他想剖析這種情感,他想用筆寫下這樣的感情。
因為他對此感到困惑。
把這件事全權交給係統負責,本身其實並不清楚酬金多少的小鹿禦鈴子:等等,你先說清楚你明白什麼了啊!
為什麼麵前這個氣質靠譜穩重的少年神色從冷漠且毫無波動,變成震動與若有所思,最後滿臉的理解和恍然大悟啊!
一個兩個的,怎麼比她還會腦補?
小鹿禦鈴子偷偷瞥了瞥係統半透明麵板上這次目標實驗室的動向,發覺到他們正在緊急轉移,心臟緊了緊。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耽擱,立刻結束了話題。
“拜托您了。隻要在這段時間裡保證她的安全就好,等我接走她後,尾款會如期打入您的賬戶。”
青年似乎有些著急。
他仿佛接收到了無形的信號,低頭柔和地看了少女最後一眼,將她推進織田作之助的懷裡,轉身離開。
那對異域風情十足的金色耳環在陽光下熠熠生光。
“欸。”
織田作之助抱著懷裡的少女,兩隻手頓時有些不知道往什麼地方放。
他拿慣了槍械,掌心生著薄薄的繭子,而少女過分脆弱,蒼白,身體冰冷,仿佛一具美麗易碎的瓷偶。
仿佛還沒來得及破繭的蝴蝶,無力地垂著翅膀,卡在即將飛向自由的前一刻。
織田作之助不敢輕舉妄動。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虛弱的女孩。
像是下一秒就會撲向死亡的懷抱,呼吸微弱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忍不住懷疑她是否還活著。
那麼他的雇主麵對她時,會是怎樣的心情呢。
織田作之助深深地歎了口氣。
………………
小鹿禦鈴子操控狂信徒馬甲順著緊急直達通道前往實驗室。
狂信徒行走在通道內,漆黑長刀的刀尖順著地麵劃出平整的深痕。
他周身帶來滾燙的溫度,宛如太陽神的車輪傲慢地碾壓過這裡,幾乎要融化空氣。無窮無儘的火焰順著青年走過的痕跡彌漫,充斥,狂亂而鮮豔的色彩塗滿整片空間。
係統標出來的指引箭頭讓小鹿禦鈴子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效率不斷逼近實驗室轉移的方向。
像極追趕獵物的狼。
“FY86實驗室請求放出實驗體006號!”
“FY86實驗室請求放出實驗體006號!!!”
“FY86實驗室請求放出實驗體006號!快,快啊!那個怪物快過來了!”
一聲聲驚慌失措的喊叫和兵荒馬亂的動靜在實驗室響起,穿著白大褂的男女研究人員們臉色蒼白如紙,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些逐漸黑掉的監控屏幕。
那代表著操控溫度和火焰,怪物般的青年,正在一點點逼近。
宛如死神亮出收割生命的鐮刀。
他們不停歇的請求終於被通過了。
實驗體006號成功投放。
…………
小鹿禦鈴子心情難以言喻地打量著麵前那團醜陋可怕,身形龐大猙獰的不知名的東西,神色微妙。
這就是咒靈嗎?
好醜啊,怎麼可以這麼醜?
簡直醜得超出人類想象了。
它堵在實驗室門口,宛如黏糊糊的,半凝固的液體般蠕動,翻滾。
無數嬰兒的頭顱混亂地生長在它的身軀上,發出高高低低的,尖細的啼哭,幾百條灰白色的,宛如屍體般短短的手臂穿插而出,散發著難以形容的惡臭。
小鹿禦鈴子在心裡嫌惡地咂了咂嘴。
她決定速戰速決,快點弄死這團被叫作咒靈的東西。
——醜東西不配我浪費時間。
。
實驗室的研究人員們,人心惶惶,憑著最後一塊窄小的監控屏幕看到他們引以為傲的實驗體006號的慘狀。
蜜色皮膚的青年似乎是故意沒有破壞這個監控攝像頭,宛如某種不言而喻的示威。
他的嘴角依舊掛著那抹溫和的笑容,卻握著黑色的刀刃指向麵前的咒靈,超越常人理解的精神力支撐著他強大的軀體。
手中提著的金秤,以無比緩慢而細微的速度,一點點歪斜向另一端的方向。
狂信徒仿佛看到了什麼令他遺憾的事情,暗銀色的睫毛輕柔地顫了顫,口中溢出歎息。
“咒靈竟然是如此可悲的生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