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禦鈴子完全不知道織田作之助此刻的心情到底有多複雜,甚至可以稱得上湧起驚濤駭浪。
好困。
她的本體現在還因為睡眠不足和處理信息過多有些精神恍惚,疲倦的大腦在不斷地朝她發送催促的信號。
最近一周內,橫濱局勢發生變動。
港口Mafia的暴.政與血腥越發無所忌憚,整個橫濱再次陷入這龐然巨物帶來的恐慌中。
不知道多少普通人在家中閉著眼睛,懷著最後的期冀,祈禱「暗組織」能夠阻止他們帶來的悲劇。
東區18號居民樓中,有人對港口Mafia發布不滿的言論,老首領憤怒地下達剿殺所有人的命令,直屬首領的武裝部隊「黑蜥蜴」出動。
西區GSS活動範圍擴大,行事囂張,襲擊船隻,搶奪鬆上美衣的組織運輸的貨物。
北區高瀨會非法圈養、販.賣兒童,買賣人體器.官,將其通過肮臟的交易途徑大量輸送往東南亞,橫濱政.府無作為,政府高層持中立態度觀望。
小鹿禦鈴子不打算袖手旁觀。
——她做出了選擇。
東區18號居民樓。
當最後一個黑手黨滿眼驚恐地倒在腳邊時,握著黑色長刀的銀發青年伸出手指擦掉表麵的血跡,聲音溫和。
“暗組織成員-帕斯卡伊,向您問好。”
狂信徒今天沒有像嚴苛的信教者般一絲不苟地束起那頭長發,銀色長發隨意地垂到他的脊背上,落到他線條優雅的脖頸裡,發尾燃燒著火焰般的顏色。
他嘴角的笑容憐憫而聖潔,他的眼神寬容而溫柔。就像神明麵對人間愚昧的羔羊。
但臉頰上鮮紅的罌粟花紋卻因為剛剛結束不久的殺戮越發豔麗得可怕,纏繞到鬢角和耳後。
帕斯卡伊將那顆從敵人的胸腔中掏出來的,鮮活的,仿佛還在不停地瘋狂跳動的心臟,從傾斜的金色天秤中取出,握在掌心中。
他注視許久,閉目歎息,合攏手掌,將這顆跳動越來越微弱的心臟捏碎。
“晚安,小羔羊。”
青年修長的手指間慢慢流出猩紅的液體。
他沒有看角落裡驚恐得縮成一團的孩子們,垂下那雙充滿慈悲的翡翠綠眸子,轉身離開,鋒利的刀尖在地麵上留下長長的痕跡,白色的袍角揚起毫無留戀的弧度。
狂信徒的身體輪廓被即將落下的太陽拓出完整的,深刻的影子。
不知道多少人在悄悄透過窗簾的縫隙,大氣都不敢喘地目送狂信徒離開。
西區GSS總部。
白蜘蛛少女向這裡發動了一場隻能用恐怖來形容的襲擊,沒有人能夠完整形容那樣的景象。
龐大的陰影,非人的模樣。
由雪白的骨骼組成的蜘蛛腹部和猙獰的肢體,看起來宛如藝術品般脆弱,實則堅硬到特製子彈都無法打穿。
可當白蜘蛛揮動那些尖銳鋒利的肢體時,卻輕易地切斷敵人的四肢,讓他們失去反抗能力。
幽藍色的液體結成粘稠的網狀物,腐蝕著它碰到的所有東西。
怪物——真正的怪物。
所有人恐懼的目光中,容貌楚楚可憐的少女伸出手,一下下地輕柔撫摸自己平坦的腹部,露出滿意的微笑,輕言細語道。
“我的孩子們……保護我吧。為我吃掉他們吧。”
“變得強大,更加強大……千萬不能讓鈴子失望……”
千百雙冰冷的幽藍色複眼,和無止境般窸窸窣窣爬動的聲音。
數以萬計的,細小的骨骼蜘蛛順著白蜘蛛光滑的腹部爬到地麵,牆壁,屋頂……宛如可怖的浪潮,直到最後將整座基地淹沒。
這一切成為GSS組織的噩夢。
北區高瀨會地盤。
黑暗的拍賣場中,買家們的視線挑剔地打量著展示台上的那些孩子,彼此低聲交談著,仿佛看著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可以隨意交易的商品。
戴著兔耳或貓耳的幼女們的身體被清洗得乾乾淨淨,□□,神色麻木地蜷縮在鐵籠裡。
這顯然大大刺激到了買家們的神經。
他們無比興奮地期待著重頭戲的開演。
每一張臉上的神色都比野獸更加貪婪醜陋。
一秒,兩秒,三秒。
台上穿著怪異,身形嬌小的主持人慢慢抬起那張臉,纖細的脖頸上捆著一圈圈細線,絞出鮮紅的痕跡。
蓋住半張臉的白色麵具下,鮮紅的嘴角誇張地勾起笑容的弧度,猙獰的縫合線崩裂出血跡,發出歡快的,稚嫩的,孩子氣的笑聲。
“尊貴的客人們,歡迎來到高瀨會舉辦的拍賣場!”
她在原地轉了個圈。
“我們來玩點有意思的遊戲吧?比如——你們願意花多少錢買你們自己的命呢?你們的命值多少錢呢?”
“來吧來吧~祝你們遊戲愉快~”
……
橫濱的北區,南區,西區,東區。
暗組織的名聲再度響徹這些區域,空前盛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囂張到讓藏在暗處的人暗暗吃驚。
小鹿禦鈴子:爽了,但好累.JPG
以及,被萬眾矚目的後果就是——源源不斷的應酬,合作和私人商談。
小鹿禦鈴子迫切的想要偷懶。
於是,她乾脆把所有重要的文件和工作一股腦交給鬆上美衣處理。
當然和她這種虛假的優秀首領不一樣,鬆上美衣是真正的優秀首領。
性格果斷,手腕出色,極其具有魄力。
總而言之,是非常省心的下屬。
對鬆上美衣十分放心的小鹿禦鈴子縮在E區診所,心安理得地和自己的馬甲一起偷懶。
——然後就等到了織田作之助。
小鹿禦鈴子揉著惺忪的眼睛,從墮天使的膝蓋上爬起來,看向宛如遇到了世紀重大難題般神色沉重的少年。
“織田先生,你是找帕斯卡伊有什麼事嗎?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代為轉達。”
——反正不管告訴誰都是一樣的。
年輕孱弱的少女靠在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懷裡,身上蓋著柔軟的毯子,神情非常放鬆,就連提到狂信徒,也沒有什麼變化。
織田作之助看著麵前的兩人,又想到不知道在哪裡的狂信徒,不知為何,心裡不由自主升起了淡淡的惆悵。
不斷克製的感情,一味不求回報的付出,沉默收斂,無法訴說的愛意,自我犧牲的虔誠……
帕斯卡伊先生,這所有的東西,到底還是沒能得到絲毫的回應和珍惜嗎?
甚至連留在身邊都不被允許。
就算這是心甘情願的暗戀,也讓旁觀者扼腕不已。
織田作之助是個尊重他人的選擇,不會指責任何一方的過錯的好少年。
但他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不讚同的目光。
真情實感嗑CP的織田作之助:這樣真的不好。
完全不在狀態的小鹿禦鈴子:?這是什麼表情?
她微微困惑地歪頭,蜜柑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
那是宛如流淌的蜂蜜般的顏色。
“怎麼了?織田先生為什麼要這副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模樣?”
少女首領顯然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
織田作之助咽下自己的疑問,搖了搖頭,言簡意賅,“沒什麼,隻是有點意外。請忽略吧。”
當務之急不是糾結這件事。
他看向醫生,直入主題。
“請問您可以救救這個孩子嗎?她一直處於高燒昏迷的狀態。我帶她走遍橫濱所有的醫院,都沒有醫院願意接收她。”
織田作之助平靜敘述。
“他們說,她的病治不好。最後一家醫院的醫生悄悄告訴我,擂缽街E區新開的診所能夠治好所有的疑難雜症,所以我才會前往這裡。”
因為他不願意放棄。
聽完他的話,小鹿禦鈴子和醫生同時將目光看向了那個呼吸漸漸微弱的孩子。
普通人也許看不出什麼端倪,安卡斯的眼睛卻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尋常的病,甚至不是病。
這女孩的身上被詛咒纏住了。
無數長相惡心怪異的低級咒靈仿佛被某種東西吸引了般掛在她身上,散發著汙穢的氣息,將她包裹在中間,汲取她的生命力。
她就像是某種對咒靈具有致命吸引力的食物,無論在哪裡,都會是咒靈的首要目標。
宛如被什麼東西寄宿的「母體」,那東西太過重要,也太容易被搶奪。
所以,她的身上有人專門下了遮掩氣息的封印,會吸引來的隻有這種低級咒靈,不會傷害到母體和那件重要的東西。
電光石火間,小鹿禦鈴子陡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神色嚴峻地翻開了這孩子的麵板,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句被標紅的話。
「她的體質特殊。兩麵宿儺的手指被以一種妥善的方式封存在她的身體裡,如果不能得到及時的處理,她不會因為持續高燒死亡,但大腦會因此受損。」
「兩麵宿儺的手指:特級咒物,千年前詛咒之王身體的一部分,對咒靈具有吸引力。」
小鹿禦鈴子慢慢地,像是要捕食獵物的前奏般眯起了眼睛。
她難得生出了點真情實感的殺氣。
她最討厭,最無法忍受傷害孩子的事情發生。
“織田先生,她是你的家人嗎?”
“不是。但她的母親對我有恩。我不做殺手後一直在她的花店工作。現在是失業狀態。”
小鹿禦鈴子隔了幾秒才問,好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咄咄逼人,像逼問。
“她的父母在那裡?”
好在織田作之助信任她,一絲不苟地回答了她所有的問題,完全沒有敷衍的認真。
“她的父親是酒鬼和賭徒,有一天突然瘋了,不知所蹤。她的母親……在昨天晚上因為一起被政府封鎖的突發案件,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去世身亡了。現場隻發現了這個熟睡的孩子,她沒有人管,是我接回來暫時照顧。”
織田作之助說,“她也是昨晚開始發高燒的。”
小鹿禦鈴子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你是說她的父親早就不見了?——可以仔細回想一下他消失前發生了什麼事嗎?”
織田作之助確定地點了點頭,“是的。”
麵對小鹿禦鈴子後一個問題,他斟酌片刻道。
“消失前的事?哦,想起來了。他在前一天告訴了周圍所有人,說他把自己的女兒賣了,得到了一大筆錢——但所有人都說他是喝酒喝糊塗了。”
小鹿禦鈴子一字一頓:“……果然。”
問題出在這裡。
這孩子的母親遭遇不測不是意外,隻能是有意而為,是那個買家的手筆。
對方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為了將兩麵宿儺的手指封存在這體質不同的孩子體內。
而這孩子的母親在對方眼裡,隻是一塊無關緊要的絆腳石。
——對方完全不把普通人放在眼裡。
小鹿禦鈴子眼裡的冷意越來越明顯。
敢在橫濱作亂的囂張家夥……她絕對不會放過。
雖然她暫時查不到罪魁禍首的信息,但不著急。
隻要把特級咒物取出來保存在她這裡,對方遲早會找上門來。
小鹿禦鈴子勾起唇角,笑得溫和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