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組織基地。
小鹿禦鈴子坐在首領辦公室裡,簽完字後合上了鬆上美衣派遣屬下送來的加密文件。
她神色如常地將身體裡不安分地鑽出來,不停蹭著她手指的猩紅觸手塞回去,幽幽開口,鍥而不舍。
“吾神。我真的不可以白嫖嗎?”
奈亞似乎覺得她問的問題實在很有趣,愉快地笑了起來道。
“鈴子,用你可愛的小腦瓜想想,這有可能嗎?我不做虧本買賣。”
小鹿禦鈴子雙手合十,眼神真誠可憐極了。
“真的不可以嗎?吾神,我難道不是你最喜歡的信徒嗎?”
她撐著下巴,裝模作樣地歎氣。
“總被拒絕的話,我會哭給你看喔。”
奈亞一聽,更加興致勃勃。
“嗯?那太好了,現在就哭出來讓我看看吧。”
小鹿禦鈴子:草。
失策。她想,忘記這位邪神最喜歡看到人類痛苦絕望的模樣。
她毫不猶豫地冷酷拒絕。
“大可不必。”
奈亞有點可惜:“太遺憾了,我的信徒。我還從沒有見到你哭起來的模樣呢——那一定會非常美。”
“人類崩潰,絕望的模樣,我願稱其為最能取悅到我的禮物,至今為止,我仍未厭膩。”
祂低沉,磁性透著幾分邪異的聲音裡,充滿了讓人毛骨悚然的期待。
“鈴子,我對你充滿喜愛。所以,我更想看到你哭的樣子啊。”
小鹿禦鈴子沉默了半晌,真情實感道。
“吾神,你好變態。”
奈亞拉托提普欣然接受:“謝謝誇獎。”
小鹿禦鈴子利落地放棄了向邪神的求助這條道路。她有點發愁。
這場馬甲間的修羅場戲份,她一開始就隻想演給咒術界看,沒想把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卷進來的,甚至想把他們打包送走,送得越遠越好。
因為這兩個人本來就是麻煩,湊在一起威力加倍,簡直就是一團無法解決的大麻煩。
但她實在沒想到,她操控墮天使馬甲開啟鏡像空間,還沒來得及驅趕他們出去——
太宰治就忽然拽著江戶川亂步,像吃了毒蘑菇般興奮地健步如飛,一口氣加速衝進來,誇張地大喊著。
“啊,我看到了天使!我終於可以死掉了嗎!快點讓我毫無痛苦地死掉吧!”
身體素質差勁的江戶川亂步像被逮住的小雞崽,完全掙紮不開,直到最後被一起拖進了戰場。
被拽到墮天使鏡像空間後,偵探打扮的少年先是一臉懵逼,然後滿臉震驚。
江戶川亂步憤怒地睜開眼睛:“太宰!你想死掉就算了,為什麼要把亂步大人也帶進來啊!”
小鹿禦鈴子:……你媽。
她合理懷疑太宰治是故意的。
他不可能不知道墮天使的能力有多可怕,也不可能沒有發現墮天使和狂信徒間的暗流洶湧。
這裡會爆發一場異常恐怖的戰鬥。
但他偏偏就是選擇了進來,還把江戶川亂步也帶進這片鏡像空間。
江戶川亂步那種可怕的推理能力——完全就是行走的大殺器。
小鹿禦鈴子想。
雖然這很冒險,但這也同樣是機會。
江戶川亂步的推理能力能讓他看到更多常人看不到的細節,他會下意識地去推測,揣摩,直到這些線索變成完整的因果和事件,完美地呈現在他的麵前。
所以,很多人都因為他完美的推理能力完全相信他的推理結論。
江戶川亂步和政.府有所接觸,武裝偵探社又和裡世界有所牽連,隻要他能成為重要的樞紐,所有的事情會變得簡單,就連累那邊的情報采集也會輕鬆不少。
因為隻要她能騙過他——就相當於騙過了橫濱政.府的情報網。
她想把組織成員間產生矛盾,關係不和的消息散布出去,讓每個人都相信這份情報。
小鹿禦鈴子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加快,不斷加快。
那顆邊角銳利的心臟,仿佛在不停激烈地撞擊著她脆弱的胸骨,要一下下地掙紮著跳出她的胸腔。
墮天使和狂信徒的戰鬥已經接近尾聲,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讓她考慮了。
她當然沒有忘記,她在最開始時碰到偵探青年時心中油然而生的擔憂。
但她想賭一個可能性。
小鹿禦鈴子吸了口氣。
高頻率的心跳似乎要將她的胸口完完全全地撕開,塞滿名為興奮的情緒。
她不能總輸一籌,她要贏。
——她要最完美的勝利。
在這一刻,心裡湧起了從所未有的亢奮的小鹿禦鈴子,再次感受到了那道熟悉的,溫柔平靜的目光。
奈亞輕笑著哼了一聲,“真喜歡多管閒事。”
但祂沒有阻攔。
小鹿禦鈴子的心神被攫取住了。
她深刻地知道,那是她腳下這座城市。
不同於奈亞拉托提普那種能讓人頭暈目眩,下意識升起恐懼和屈服感的壓力,祂很溫柔,看著她,仿佛在看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孩子。
她看不見的,溫暖的手掌,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
橫濱發出了小鹿禦鈴子無法理解的言語。
宛如港口遊動的鯨魚在伴著海風鳴叫。
但小鹿禦鈴子借此接觸到了更深層次的情感。
祂在祝福她。
橫濱在祝福她。
祂說:「你會贏的。我會看著你贏。」
小鹿禦鈴子慢慢眨了眨眼睛。
正在這時,被夾在她和奈亞的交談中間許久不敢說話,安靜如雞的係統檢測到了什麼般終於開口了。
「叮!橫濱希望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帶給你的不是壓力。祂想站在你身後,保護你的秘密,正如你小心翼翼地保護這座城市。」
「恭喜玩家,橫濱給予你第二次祝福——你解鎖了隱匿能力。在橫濱範圍內,你無法再被其他人窺探到你的異常,自動合理化。」
“……謝謝您。”
小鹿禦鈴子怔然地看著空氣良久,最後張開嘴唇,輕輕道謝,又被摸了摸頭。
她一直知道,任何東西都要付出代價。
所以她在向奈亞拉托提普請求時,早就做好了要付出自己一切的準備。
她沒有想過會有人無條件地幫助她這麼多次。
橫濱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就因為她一開始在《橫濱模擬器》中將遊戲通關,刷滿了這座城市的好感度嗎?
祂從不向她索取什麼,拿走什麼。
祂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如同這座城市裡無處不在的影子,縱容著她改變自己。
小鹿禦鈴子還沒繼續想更多東西,就被奈亞打斷了思考。
“我可愛的信徒,我建議你還是彆在這裡光顧著感動比較好——你演的這出戲已經走到尾聲,想好要怎麼收場了嗎?”
小鹿禦鈴子對時不時就突然不爽,還不喜歡好好說話的奈亞習以為常。
她敷衍回複:“啊對對對。”
給外出辦事的織田作之助發送過去躺在消息欄裡很久的訊息後,她抱住鬼娃娃馬甲,閉眼,睜眼——
小鹿禦鈴子的本體到達了戰場。
……
伏黑惠眼睜睜地看著墮天使整具軀體都被那把黑色的長刀極有衝擊力地釘在地麵上,虛弱地喘息,殘破的翅膀垂落,鋪開,黑色的羽毛散落一地,慢慢濡濕上猩紅的血跡。
戰況慘烈。
狂信徒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
英俊的青年銀色的長發散開,淩亂地垂在他的臉側,貼著那朵猩紅的罌粟。
他雙眼緊緊閉著,手臂上的傷口還在緩緩流出鮮血,滴滴答答地掉在地麵上,唇色白得像是消耗過度,下一秒就能搖搖晃晃倒下。
但他的腳步還是沒有變化,一步一步走向墮天使,伸出手,睜開眼,麵無表情地從對方的胸口中抽出那柄黑色的長刀。
那雙翡翠色的眼睛宛如流入了神明的黃金。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背後陡然響起的少女聲音,讓狂信徒刹那間僵住了身軀。
“帕斯卡伊。你在做什麼?”
明明語氣平淡,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甚至不帶任何問責的意味。
狂信徒的眼中卻出現了驚慌的情緒。
“!!!”
他猛地扭頭看向背後,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也隨之集中到了突然到達戰場的少女身上。
銀發金眼的少女牽著正在吃糖的洛麗塔小女孩的手,神色冷淡,指骨纖細,皮膚很薄,薄得似乎能看到細細的血管。
伏黑惠心裡頓時明白了。
這就是暗組織的首領。
“鈴子。”
狂信徒低低地喊了對方的名字,這是他自以為無人察覺的親昵。
他似乎想要出言解釋,但最後又覺得任何話都顯得非常蒼白。
所以他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麵對尊敬的少女首領,狂信徒沒有辦法說謊。
小鹿禦鈴子沒有懲罰他,也沒有斥責他。
什麼都沒有。
她目不斜視地越過狂信徒,走到墮天使麵前,慢慢蹲下身,伸著手捧起了墮天使的臉,確認般開口,“安卡斯,你還好嗎?”
那把黑色的長刀是讓墮天使痛苦又無法掙紮的來源,脫離他的身軀後顯然讓他好了許多,就連胸口那個巨大的洞也在慢慢蠕動著,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自行修複。
墮天使可以自我治愈。
他的眼下有一道長長的黑色淚痕,仰著臉便顯得有些弱勢。
金色的眼鏡鏈扣住他的耳垂,搖晃出細細的弧度,那雙惡魔般深紅的瞳孔有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將臉頰靠到她的掌心。
“首領,我好疼。”
性格傲慢的墮天使,居然在對少女撒嬌。
小鹿禦鈴子伸出手指,摩挲著墮天使的側臉,將血跡擦得乾乾淨淨,安慰道,“沒事了,安卡斯。”
惡犬收起銳利的獠牙和刻薄的姿態,神色溫馴地靠在她身上,柔順的黑色長發順著他的脊背線條延展下去,再慢慢地落在少女的膝蓋上。
“我隻是希望您不要難過——首領。”
他重新伸展開龐大的黑色翅膀,扇動幾下,將那些殘破的羽毛紛紛揚揚地抖落,再輕柔地合攏,將少女牢牢地包裹在柔軟蓬鬆的翅膀中。
宛如一雙巨大的手臂,密不透風地保護著她,也依戀著她。
那些原本堅硬鋒利,可以穿透五條悟無下限術式的羽毛,因此變得毫無攻擊性。
——同樣的,這更方便了墮天使的挑釁。
少女看不見背後的情形,他卻將狂信徒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