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似蜜桃 許乘月 9056 字 7個月前

太皇太後已七十有五,此次的病因,其實就是人上了年歲熬冬難,再染些風寒,這就迷糊臥床了。

眼下老人家病況反複,時不時高熱迷糊,事無巨細都需有人時時費心。

好在滴翠山行宮禦醫、宮人、使役都充足,管事的華嬤嬤又調度得當,倒也處處周全。

李鳳鳴到了行宮,並沒誰真敢指使她如何。

她隻需每日到老人跟前晨昏定省,願意時便搭把手喂喂湯藥。偶爾遇到當天來探病的宗親命婦、王宮貴女太多,華嬤嬤也會請她出麵幫忙接待,陪著用茶寒暄。

這些事都簡單,李鳳鳴就算敷衍打混也能做得似模似樣。

所以她剛來那陣子,確實心不在焉。每日不管做什麼都會走神,絞儘腦汁想尋個生財之道。

但人心都是肉長的。

成天親眼看著老人承受病苦,神誌不清地靠著湯藥吊命,李鳳鳴漸漸也生出些唏噓同情。

太皇太後在幾次清醒時,都開懷地拉著李鳳鳴的手,用虛弱笑音儘力對重孫媳婦表達慈愛善意。

那之後李鳳鳴便上心許多,暫將雜念拋諸腦後。

到了二月初,天氣隱約轉暖,老人家的病症也跟著穩下。雖未痊愈,至少再無反複高熱,漸漸恢複耳聰目明,總算又熬過了一冬苦寒。

行宮眾人都鬆了口大氣。

這好消息傳到宮裡,皇後特地命人送來些皇家少府特製的首飾、器物,對李鳳鳴表示嘉賞。

收到賞賜的李鳳鳴並沒有多高興,懨懨對淳於黛道:“沒意思,都收著吧。”

皇後賞來的這些東西大多打著“少府匠作”的印,按齊國規製是不能輕易流通在外的;首飾倒沒打印,尋常人卻又不能佩戴。

對如今的李鳳鳴來說,凡是無法變賣換錢的東西,都沒什麼意思。

*****

從前的太皇太後是何脾性,李鳳鳴半點不知。

但行宮的老嬤嬤、侍者、禦醫都在嘀咕,說老太太自從這一病好轉後,話比從前密了。

還多出幾分“老還小”的和軟,有時甚至顯稚氣,常讓人分不出她到底是糊塗還是清醒。

這種轉變在李鳳鳴看來並不壞。畢竟,一個“和軟稚氣又話多”的太皇太後,那是極好相處的。

太皇太後很喜歡李鳳鳴。

自病情漸好,若遇當天無人來探望,不是留她在自己所居的香雪園吃頓飯,就是午睡起身後喚她來陪著用茶說話。

更讓人稱奇的是,老人家得知李鳳鳴是異國來的和親公主,非但沒用齊皇室的規矩約束她,還處處縱著護著,似將她認做了玩伴。

這樣的尊長,李鳳鳴當然樂意奉陪。

因太皇太後病了數月,被苦藥壞了胃口,進食有些勉強。

李鳳鳴找幾位禦醫問好食材禁忌,時不時讓淳於黛、辛茴做些合適的魏國小食或糕點,讓老人家換個口味嘗新鮮。

一老一少相處融洽,關係就愈發親近起來。

*****

二月春陽照軟柳,午後韶華好。

花園涼亭掛起了遮風錦簾,亭中石凳上也墊上暖軟錦墊。

亭內石桌正中,有紅泥小爐正咕嚕嚕煮著果茶。

李鳳鳴打開食盒,取出精致小巧的一碟、一盞、一瓶、一罐。

碟子裡擺著刀工規整的菱形厚芋塊,摞了兩層花形。熟芋塊與天青色瓷碟交相映出素雅之色,但看著總覺滋味寡淡。

見太皇太後悄悄皺眉,李鳳鳴柔聲解釋:“禦醫說了,適當吃些山芋,對太奶奶有好處。我知您口苦,蒸芋時特地命人澆了‘凝冰糖’熬的甜汁。”

齊國南境氣候炎暖,七嶺之地終年無霜,盛產一種可供造糖的“荻蔗”。若匠工得宜,其漿能製出形似凝冰、滋味甘甜的晶糖。

“凝冰糖又不稀奇。”太皇太後像個好奇小孩兒,口中嘀咕著,眼神卻黏在她不停動作的手上。

“您瞧著凝冰糖當然不稀奇,可憐我卻是頭一回見。”李鳳鳴笑吟吟打開那兩拳大的圓肚秘色瓷罐,以小銀勺從裡挖出些甜醬置於空盞中。

甜醬色澤瑰豔,又散發淡香,引得太皇太後偷偷動了動食指。

“這甜醬是我大老遠帶來的,您肯定沒見過。用新鮮紅瑰與薔薇混醃,陳了兩年,香得能入魂。”

李鳳鳴笑看眼巴巴的老人家:“但禦醫也說了,您每日最多隻能吃兩大勺,不可貪嘴。”

“我又不是小孩兒,怎麼會貪嘴?”太皇太後口不對心地自辯,卻又忍不住再問,“小鳳鳴,這瓶子裡是蜜吧?”

“對。就您平常喝慣的百花蜜,華嬤嬤給的。”李鳳鳴將玉瓶中的蜜往盞中甜醬上倒了些許。

以銀勺拌勻後,她便將混了蜜的甜醬淋在那些菱形厚芋塊上。原本平平無奇的蒸芋塊,就這樣成了一道令人驚豔的甜點。

這大體上算是魏國吃法,老太太雖貴為齊國太皇太後,卻也頭回見識。加之久病口苦,極度渴甜食,險些就被饞到吞口水。

連吃三塊後,老太太滿足地眯起眼,回味了片刻。

接過李鳳鳴遞來的果茶時,她忽地正色發問:“小鳳鳴,聽說大婚當夜,你因故未與明徹圓房?”

誰舌頭這麼長?!李鳳鳴心中冷冷一哂,麵上卻漾起恰到好處的乖巧赧然。

“是。那時邊境告急,父皇欽點他擔了督軍重任,實在耽擱不得。”

“你這孩子識大體。就是受委屈了。”

太皇太後憐愛地嘟囔了幾句,又問,“這一轉眼就兩個多月了,你們可有書信往來啊?”

李鳳鳴搖頭。

“木蘭鎮有一處飛驛,你可借那裡傳書給他,”老太太道,“新婚當夜就分彆,若再長久不通音訊,感情就愈發淡了。這可不好。”

自大病一場醒來後,她便總這樣叫人摸不著頭腦。時而稀裡糊塗像稚子,時而又清醒洞達。

她這顯然是擔心李鳳鳴與蕭明徹才完婚就兩地相隔,久了會更生分,將來要受夫君冷落。

李鳳鳴笑答:“我明白太奶奶是為我著想。可飛驛到底是傳遞軍情急報用的,總不好平白……”

“不許犟嘴,聽太奶奶的,”太皇太後打斷她,“按朝廷慣例,前線將士的家眷若有急事,本就可以借飛驛傳遞書信。”

“可我沒什麼急事啊。”李鳳鳴無奈了。

新婚那夜,她和蕭明徹就已有“表麵夫妻”的共識。這樣的關係,沒事寫什麼信?

但麵對一個不知是清醒還是糊塗的老人家,這話她也沒法說,隻能委婉拒絕:“若硬要寫信,我也不知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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