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為淮王府目前唯一的謀士,戰開陽的處境其實很尷尬。
他出生在南境飲馬河,那裡是齊國在南境最重要的兵源地之一。
齊、宋兩國在南境上有國土爭議,雙方已纏鬥幾十年,南境一帶的民生凋敝得很厲害。
戰家往上數三輩還勉強算薄有家底,到戰開陽這一輩就生不逢時了,整個南境都不好過,戰家自也難例外。
蕭明徹雖語氣平淡,但李鳳鳴聽得出他心中那份同情。
“戰開陽的父親與兩位兄長都曾在廉貞麾下效命,卻在四年內接連陣亡。”
於是,就剩戰開陽和不良於行的母親,以及一個守“望門寡”留在家的姐姐相依為命。
他父兄還在世時,三份軍餉足夠養活一家子,還能挪出些,供最年幼的戰開陽在鄉紳家的私塾裡讀書。
後來父兄陣亡,他姐姐難為無米之炊,這書也就沒再讀了。
兩年前,廉貞在南境征兵補充兵員,戰開陽打算繼承父兄遺誌,便前去接兵帖,卻被廉貞拒絕。
因為廉貞考慮到他已是家中僅剩的男丁,若他再戰死沙場,家中的母親和姐姐餘生將更艱難,那就更對不起他陣亡的父兄。
於是廉貞把他舉薦給正要和親的蕭明徹,讓他來雍京做了淮王府的謀士家臣。
蕭明徹對他本就沒抱多大指望,主要是念他家一門忠烈,再看在廉貞的麵上,這才給他份差事,讓他能養活家中的母親和姐姐。
聽了戰開陽的來路,李鳳鳴扶額:“除了他之外,這些年就沒有彆的謀士投效你?”
蕭明徹淡聲道:“有。或來路不明,或庸碌,或心術不正,我沒要。”
這個瞬間,李鳳鳴好像才真正認識了蕭明徹這個人。
他無依無靠,舉步維艱,卻還是願在能力範圍內,為比自己更弱勢的人提供適當庇護。
卻又不一味愚慈,任人蒙蔽哄騙,會儘力去辨彆什麼人值得庇護,什麼人不值得。
從這點來說,李鳳鳴依稀能從他身上看到從前的自己。
當然,蕭明徹可比從前的她艱難多了。
李鳳鳴深吸一口氣,唇角輕揚,嗓音柔潤:“你信我?”
他言簡意賅。
“信。”
這句話,李鳳鳴在行宮時也問過。
那時蕭明徹也說信,可她和他都心知肚明,其實並沒有那麼信。
今日這個“信”,卻是真的信。
蕭明徹神色嚴肅鄭重:“因為你那封信,不但洞察先機,還對各方做出精準預判,並提出看似簡單、實則最優的應對方案。”
就是這份見識和手段,讓他翻來覆去思索一夜,最終下定決心,讓戰開陽來當麵請教她。
對,就是這個原因。
根本不是什麼“才一夜沒見就很想找借口看看她”這種奇怪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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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得蕭明徹一個發自肺腑的“信”字,這對李鳳鳴來說就足夠了。
早膳用到一半,李鳳鳴便急急催促:“趕緊讓那個戰開陽進來吧。有什麼事邊吃邊說,說完我就得走了。”
她今日要去工坊,而蕭明徹也有事要外出,兩人都不閒。
“好。”蕭明徹命人喚來在書房等候半晌的戰開陽。
戰開陽進來見禮時,李鳳鳴眼前亮了亮,旋即擺擺手:“不必虛禮。我忙著要出門,有話直說,彆耽誤工夫。”
她都發話了,戰開陽便沒繞彎子。
“屬下想,殿下或許該趁螺山大捷的餘溫,在此時辦慶功宴。但屬下對這提議並無十足把握,所以厚顏請王妃指點一二。”
雖是初次見麵,但這人如今是蕭明徹手下唯一的謀士,蕭明徹若有什麼差池,那李鳳鳴可要麻煩了。
於是她半點沒給戰開陽留麵子。
“開陽先生,你這是白長了張斯文俊逸的漂亮臉蛋啊。身為謀士,居然敢對主君提出個自己都沒把握的建議,簡直荒唐。”
蕭明徹正在喝豆漿,聞言頓住,眼神古怪地瞥向她。
初次見麵就被訓個滿頭包,戰開陽慚愧垂首:“請王妃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