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瀝瀝的打在了庭院的細竹上。
烏雲遮蔽了本該是湛藍色的天空,空氣逐漸變得濕潤起來,涼風帶著青草的香氣,像是從遠方吹來的。
“天氣真是不好呢,明明剛剛還是晴空萬裡的樣子。”良子站在回廊裡打量著外麵的景色,伸出手接住了一些雨水,“什麼時候才會停呢。”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震動地麵,青草上的水滴落下,悄無聲息的融入泥土裡。
“良子,你在乾什麼?”本來舉著油紙傘就要跑過去的女孩——是的,這個年紀雖然可以嫁人了,但不過還是個女孩而已,她看到廊下的良子後,停下了腳步。
“我在等著去取藥呢。”
她這麼回答著。
“取藥?”
“無慘大人今天的藥就快熬好了,我一會要送過去的。”
“啊。”由利愣了一下,露出了非常明顯的擔憂表情,“原來你被分去那裡無慘大人那裡了嗎,一定要小心啊。”
“沒事的,無慘大人隻是心情不好而已,我會努力照顧他的。”
“也不能每天都心情不好啊……”由利小聲的嘟囔了一句。
良子沒有聽清由利在說什麼,於是朝她燦爛的笑了笑,“你跑的很著急的樣子,是有事情要做吧,快動起來啊。”
“那我就先走了,夫人那邊要用茶點呢。”
良子揮了揮手。
目送著由利遠去的背影,她抬頭看了看天空,突然又想起了彆的事情,給無慘大人拿一些蜜餞的話,他會開心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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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似乎是刻意建在院落深處的房間。
黑發黑眼的小男孩抱著被子蜷縮在角落裡,用那雙平靜的眼睛看著窗外被雨打濕了翅膀的鳥兒。
他看了一會,然後伸出手去把紙窗的空隙開的更大了一些。
那似乎一隻是剛孵化不久的麻雀,還胖胖的,淺棕色的羽毛也細膩柔軟,被雨打濕後服帖了一些,它甚至還不覺得冷,反而興奮的在花盆的邊緣蹦來蹦去。
為什麼鳥可以飛?
為什麼它這麼健康?
為什麼它可以淋了雨還能活動?
為什麼……我不行。
無慘麵無表情的思考著這些問題,蒼白纖細的手指逐漸抓緊了黑色的窗框,內心也逐漸變得焦躁起來,就像是本就不多的生命力在被人逐漸抽走。
房間裡似乎有什麼看不見的野獸在啃食著平靜。
地板,木製的很潮濕。
燭台,燈火太暗。
藥的味道,好難聞。
藥的味道?無慘突然反應過來,又是藥……
又是藥!我根本就不會好了!醫生都說我馬上就要死掉了!為什麼要喝藥!那種東西有用嗎!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看吧看吧,那就是鬼舞辻家最小的兒子,不能走不能跑,什麼也做不了,抱著藥罐子苟延殘喘,就像個廢物!
連這個侍女也在嘲笑我!
每天都去拿這些東西回來,是要按時提醒宅子裡的人這裡還有個廢物嗎?
掙紮活下去的無慘,從來都不吝嗇於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他人,在他看來,即使是善意,也很可怕吧。
良子端著藥進來後,無慘用儘全身的力氣,把身邊的瓷器擺件砸了過去。
但那終究隻是臥病多年的身體,沒有足夠的力度與準頭,瓷器在撞上牆壁後就碎裂了,碎片四濺,最後散落一地。
少女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隻是剛剛踏進房間而已,就因為隔著門傳進來的藥香被瓷器劃破了臉頰。
“無慘大人,非常對不起!”良子不明白無慘在生氣什麼,但還是急忙道了歉,把手裡至今穩穩端著的盤子放下後,跪服在了地上。
無慘沒說話。
良子隻好繼續跪著。
直至過了很久。
門外的腳步聲與衣物的簌簌摩擦聲打斷了這片區域的寂靜,隨之響起的話語也打破了良子與無慘,不,是無慘單方麵的任性對峙。
“我聞到血的氣味了呢,有人受傷嗎?”
時律輕輕敲了敲門。
理所當然的沒有得到回應。
良子不敢在無慘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開口,而這個房間的主人,對懲罰侍女以外的事情都沒有興趣。
“我進來了。”
像是一聲通告,時律接著毫不猶豫的拉開了紙門,用非常失禮的方式闖了進來,黑色的鬥篷在身後揚起一道柔和的微小弧度。
“啊,你受傷了嗎。”
良子臉上的傷口大概很深,地上的鮮血已經彙聚成了一小灘。
“請不用在意這些!”既然已經進來了,還發出了這樣的疑問,那麼無論如何也得回答了,良子低著頭,小聲做出了回應。
她看不到,但無慘是可以的,不屬於人類的精致容貌清晰的倒映在了他的眼睛裡,甚至讓他錯過了開口責備的最佳時機。
這是神明寵愛的人嗎?
他情不自禁的這麼想著,隨後心裡湧上了深深的自卑和憤怒,情感翻湧著,咆哮著,隨後被陰暗的思想所放大,那蒼白的臉上竟然也帶出了血色。
“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是妾室的偷情對象嗎?或者是父親的新歡?
果然,這種人,這種容貌,隻能做這些事了吧?
無慘這麼想著,心裡好受了一些。
“我嗎?”時律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幫良子止住了血,然後溫柔的看向了角落裡的男孩,血色的眼睛因為角度問題,帶上了美麗的細碎光點,“是被這裡的主人請過來做客的。”
“你好啊,我叫希維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