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有數秒的沉默。
以為她有意回避,莫予深心中了然,沒再強人所難。
兩人隻有幾步之遙。
奚嘉掛了電話,莫予深也把手機放下。
兩人相視片刻,奚嘉淺淺笑了笑,難得的真情實意:“抱歉啊,都忘了。”
莫予深沒說什麼,衣服濕了大半,第一次弄得這麼狼狽。
他下巴一揚,“送你回去。”
奚嘉不想麻煩他:“我能找到。”
莫予深沒理會,抬步離開涼亭。
奚嘉撐傘,快步追上去,“既然是誤會,那離婚協議也不用弄了。”沒婚內出軌,她還離什麼婚。
莫予深側臉瞅著她,他們之間有離婚協議,婚前就有。
她不記得了,他就沒提。
到阿婆家才六點多,阿婆還沒起。
莫予深把奚嘉送到門口,折身回酒店。
思來想去,他還是給嶽父打了電話。
“爸,一大早打擾您了。”
“奚嘉的病情嚴重了,不記得我是誰。”
之後,莫予深安靜的聽著電話。
臨了,他又道:“我今天下午直接飛上海,嗯,就是那個項目,大概要待一周。”
莫予深返回酒店,身上衣服儘透,沒帶換身的衣服,隻好等了嶽老先生的侄子把行李箱送來,才換上。
時間趕,來不及跟嶽老先生當麵道彆。
嶽老先生在電話裡笑嗬嗬的,表示理解。
年輕人嘛,小彆勝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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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京那天,奚嘉又忘了莫予深長什麼樣。
還有那個記憶錯位的桃花眼男人,也一並忘得乾乾淨淨。
不過有失也有得,她投到星藍影視的劇本入圍了,星藍那邊安排她周五跟導演見麵。
從大山回到車水馬龍的城市,所有的欲跟望也全都回來。
站在陽台,看到的是群樓高聳,再也不是雲霧繚繞。
爸爸季正河打來電話,她隨母姓。
媽媽喜歡女孩,做夢都想要個女兒,結果連著生了兩個兒子,還是不甘心,又生了第三胎,就是她。
季正河每次都要從頭至尾把奚嘉是怎麼生病、記憶力什麼時候開始下降、以及她什麼時候結婚,老公是誰,每一個問題,都仔細耐心的說給奚嘉。
季正河說完,奚嘉打開備忘錄,上頭記了不少以前的事兒,但全完沒印象。
“爸,為什麼我能記著彆的人,就記不住莫予深長什麼樣?”
季正河:“你們認識才半年,結婚也就幾個月,印象不深,說忘就忘。”
奚嘉擔心的是:“我這種病,有沒有得治?會不會以後連您跟我媽,我都不記得?”
季正河張張嘴,如鯁在喉。
即便坐擁千億財富,可就是沒法治好閨女的病。
電話裡安靜了數秒,後來還是沒聲。
奚嘉意會,沒再追問。
她緩和氣氛,“爸,您也彆操心,有多少人想忘了過去都忘不掉,你看我,什麼煩惱都沒有,多好,對不對?”
“先不說了,我得把這事兒記下來,這麼好的劇本素材,不寫浪費。”
季正河現在不在國內,這段時間他和妻子輾轉了幾個國家,聯係了不少知名腦神經專家,看看對這方麵的病情是否有研究,都是失望而歸。
為了這病,最近半年他連公司的事情都沒心思過問,基本放權給了兩個兒子,就算這樣,還是沒找到好法子。
末了,季正河不忘叮囑奚嘉,傍晚去機場接人,“航班信息我發到你手機上,彆給忘了。”
“放心,忘不了。”
掛了電話,奚嘉把手機丟一邊,接著潤色劇本。
跟導演約了下午三點見麵,她提前了二十分鐘在那等著。
兩點五十九,導演才姍姍來遲。
奚嘉站起來,衝著周明謙莞爾,客氣的打招呼:“周導。”
周明謙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微微頷首,下巴一揚,示意她坐,連句話都吝嗇的說。
奚嘉今天頭一次跟周明謙接觸,不過早有耳聞,周明謙脾氣不好,她並未在意他不鹹不淡的態度,把紙質劇本遞給他。
周明謙整個人都顯得意興闌珊,翻開第一頁,視線停留,至於看沒看,奚嘉辨不出。
周明謙這人,說話時嘴損,沉默時又透著鋒芒。跟他熟了,挺有意思,要跟他不熟,一般人很難招架這股氣場。
三點十分,奚嘉就從會議室出來。
去洗手間補好妝,她給閨蜜葉秋發了消息,【黃了。】
葉秋直接打來電話,“幾個意思?”
奚嘉:“被Pass了,徹底沒戲。”
剛才周明謙隻看了劇本的前兩頁,就合上還給了她。
結果,不言而喻。
電話那頭,葉秋心疼奚嘉:“他周明謙不是豪言壯誌,沒有不好的劇本,隻有不會拍戲的導演?”
奚嘉:“吹牛你不會?”
她抬步朝電梯口走去,寬慰葉秋:“多大點事兒,我就等著周明謙上門求我、哭著喊著要拍我劇本的那一天。”
話音還沒落下,走廊儘頭有人拐過來。
兩人對視幾秒,奚嘉把手機拿遠一些,衝周明謙皮笑肉不笑,“職業病,就愛把自己幻想成女主角。”
周明謙麵無表情,衝她微微點頭。
很快,兩人擦肩。
葉秋八卦:“誒,你跟誰說話呢?”
下一秒,葉秋後知後覺,“不會是...周明謙吧?”
奚嘉:“嗯。”
她決定了:“等以後我退役了,就跳槽到星藍影視。”
去了星藍,她那些劇本被影視化的可能性才大。
去星藍還有個好處,說不定有朝一日就能跟周明謙合作。
雖然周明謙自視甚高,不過並不影響他作為導演的才華。
若是有機會,她正好滅滅他囂張的氣焰。
葉秋勸她三思,彆一時衝動。
星藍是圈內最大的影視公司,旗下女藝人為了資源,明爭暗鬥。
裡麵還有個比較難伺候的大牌,薑沁。
薑沁去年才進入演藝圈,第一部電視劇就一炮而紅,人長得美,演技好,有背景。
奚嘉:“薑沁是誰?”
葉秋:“......”
以奚嘉現在的記憶力,忘了薑沁是誰,不足為奇。
今天奚嘉劇本被拒,自尊心肯定受挫,葉秋就沒再堵上添堵,隻道:“女的,顏值挺高。”
又加了句:“不過沒你好看。”
奚嘉最滿意、如今也能讓自己尋找點安慰的,就是自己這張臉。
以前葉秋跟她開過玩笑:嘉嘉,要是你用美貌的二分之一,換你的身體健康,記憶正常,你願不願意。
她看著化妝鏡裡的自己,不假思索:不換,還是要這張臉。
奚嘉已經到了電梯口,“不聊了,我馬上進電梯,周末找你吃飯。”
葉秋怕她劇本落選心情不咋地,約她晚上出來玩,陪她散心。
奚嘉風輕雲淡:“我是那種想不開的人?”她現在要趕去機場,還不知道要折騰到多晚,“今天真沒空,我去機場接人。”
電梯已經關了門,下去。
奚嘉再次按了鍵,等另一部。
葉秋不敢置信:“你這位大小姐要親自接機?誰麵子這麼大?”
奚嘉:“我男人。”說著,她歎口氣,“莫予深跟我爸告狀,說我不記得他了,把他一人留在酒店。”
葉秋懵了。
奚嘉:“我在山裡時,他去看過我,結果第二天我不記得他了,還以為是我一夜情對象。”
“然後呢?”
“然後我就跑了唄。一大早跟一個陌生男人躺一塊,還什麼都想不起來,擱你你不害怕?”
葉秋疑惑:“那你不是還記得我,還知道要投劇本、賽馬?”
奚嘉‘嗯’著,隻有一個解釋,“可能我對莫予深隻走了腎,沒走心。”
另一邊的電梯門開了,裡麵不少人,“有空聊。”奚嘉掛了電話。
葉秋關了手機屏幕,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結婚後奚嘉就慢慢愛上了莫予深,怎麼就把莫予深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