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鈞之前來過指揮中心,助理們會帶著他朝上走,朝下探還是第一次。祝延辰走在前麵,明明兩人在做賊,這人倒是一點都不心虛,仿佛在自家院子散步。
祝延辰不吭聲,束鈞被淨化機壓得難受,隻得胡思亂想,轉移轉移注意力。
從艾蕭蕭那裡聽了不少事,束鈞有點不知道怎麼應對祝延辰。他能懂對方為什麼不解釋——祝延辰原本就打算儘最大可能救助他,也成功達到了目的。事後再特地提出來說,免不了透出點刻意的味兒。
不過作為合作人,提出來倒能再賣個人情,然而祝延辰保持了沉默。
在很多問題上,祝元帥都喜歡保持沉默。雖說他們是名義上的老朋友,束鈞總有種莫名的心虛感——救命的情分勉強算扯平,祝延辰明裡暗裡的關照沒見少。束鈞自認臉皮不薄,但也沒厚顏到認為這樣“理所應當”。
要是祝延辰是個外向的,就算沒記憶,束鈞也有自信和他打成一片。可惜祝元帥是個鋼核桃,三尺鐵門都夾不開,讓他無從下手。
“你心臟沒事吧。”麵前的白走廊無窮無儘,束鈞試著起了個話頭。當初他做完全身檢查,艾蕭蕭又把祝延辰叫回複查心臟了,也不知道得了什麼結果。
“非常健康。”祝延辰腳步慢了半拍。
“那就好。”
之後又是一陣漫長的沉默。束鈞腦內過了幾個話題,卻發現自己生出些瞻前顧後的心思,沒法自在地胡侃。
“……你呢?”沉默了挺久,估計祝延辰也覺得氣氛有點尷尬,主動開了口。
看得出祝元帥找話題找得很辛苦,艾蕭蕭可是給祝延辰看了檢查報告的。要自己真有什麼問題,祝延辰隻會比他先知道。
“也挺好。”饒是束鈞語氣誠懇,這對話還是沒啥營養。
祝延辰估計是回過味來,意識到自己問了句廢話,腳下步子更快了。束鈞連忙把話題扯開:“說到看病,羅斷好像在這養傷。要是時間有富餘,待會兒我想去看看他。就算沒法立刻去除大腦碎片,我能壓製下他體內的蝕質。”
“……嗯。”不知為何,祝延辰語調僵硬,聽起來有點悶悶不樂。
“我明白你的顧慮。”束鈞連忙補充。“雖然我和羅斷私交不多,他這個人的確靠譜,提前溝通下沒壞處。”
畢竟現況是真的尷尬。
就算他們成功到手了大腦碎片樣本,艾蕭蕭搞出應對的排斥藥,一次性“喚醒”太多玩家並不明智——玩家的壽命問題還沒有解決方案,被蒙騙過的玩家也未必願意相信祝延辰。一旦出現大規模衝突,到頭來隻會讓蝕沼漁翁得利。
他們得一步步小心走,一旦哪步出了錯,搞不好就是個全滅結局。
單說戰術,羅斷不如束鈞。可要說心計,束鈞自知比羅斷差得遠。羅斷也不是衝動的類型,若是能成功拉攏,怎麼想都對計劃有利。
“我明白,時間應該趕得及。”祝延辰沒有拒絕,語氣裡那一絲僵硬也沒有消失。
也是,畢竟羅斷不是祝延辰的手下。目前隻有自己的一麵之詞,祝延辰有所顧忌也正常。束鈞理解地拍拍祝延辰的肩,後者目光複雜地瞧了他一眼。
走廊終於到了儘頭,他們不用再吭哧吭哧找話題。
指揮中心最深處藏著個大廳。
束鈞見過不少怪物,之前也做了心理準備。可當他看到麵前的事物時,還是差點乾嘔出聲——
大廳中心立著個圓柱型玻璃罐,半徑大約六米,從地板接到天花板,其中滿滿當當盛滿某種東西。由於它的形狀過於規整,束鈞湊近後才分辨出來。
那是滿滿一罐腦組織。
它連有不少軟管,在液體中緩緩浮動,不時冒出細小的氣泡。束鈞有點恍惚,直到祝延辰完成入侵,他才反應過來。
“我暫時解除了警報係統和淨化係統,我們隻有五分鐘。”祝延辰掐好計時器,“小心點,一旦超出時間,或者蝕質濃度波動太大,他們都會發現痕跡。”
束鈞定了定神,手掌貼上冰冷的罐子。蝕質從細到幾乎不存在的接縫滲入,化作柔韌的小鉤,一點點撥弄內部的機械密碼鎖。三分鐘後,罐子底座傳來哢嚓一聲,外接口緩緩打開。
隨後蝕質又凝成堅固的勺,小心翼翼地從內部取了一小瓶組織。漆黑的蝕質勾著粉白的腦,束鈞胃裡一陣陣反酸。
可惜這東西是必要的。
按照祝延辰的說法,要破解大腦碎片的控製,他們必須先得到健康的樣本。這東西一旦被做成可植入碎片,它們的存儲及物流管理嚴格到讓人發指。祝延辰曾悄悄嘗試過,終究沒能將成品弄到手。
至於已經被植入的那些,大多和合成人一起消散在蝕沼裡,或是被侵蝕病弄得破破爛爛。祝延辰做不出拿健康合成人開顱實驗的事,現在有了束鈞的幫助,他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源頭下手。
束鈞取完腦,祝延辰向罐中注入了等質量的營養液。他們剛將機械鎖恢複原樣,倒計時便走到了最後一秒。
一切有驚無險。
祝延辰將樣本瓶小心地揣入懷中,衝束鈞點點頭。然而束鈞並沒有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他皺起眉,四下張望了一番。
“怎麼了?”
“沒什麼。”束鈞咕噥道,“就是……好像有什麼在盯著我看。算了,先去看看羅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