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涼心裡嗤了一聲。
她知道艾蕭蕭看不慣她,她也對艾蕭蕭沒半點好感——都說商人重和氣,這女人在錢眼裡卡得死緊,也沒見脾氣有多好。夏涼平素是個跋扈慣了的,連祝延辰都懶得和她計較,艾蕭蕭這個部下倒是處處和她針鋒相對。
更彆說,今天她的心情還差得要死。
自從祝延辰詐死,她除了要搞日常指揮,還要兼職四隊監督。跑完明麵上的工作,她的私人時間本來就少,這下更是所剩無幾。
工作上累成一條死狗,生活也順心不到哪兒去。
計劃好的約會全都泡了湯,就在昨天,忍無可忍的女友終於表示分手。夏小姐是個性子犟的,她自知理虧,服軟挽回又不是她的性格,這段感情算是畫了個慘烈的句號。
剛被分手,她緩都沒時間緩。半夜三更跑來醫館工作,結果還要被艾蕭蕭嫌棄。
夏涼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炸。反正都要做安全檢測,她乾脆翻出所有檢測儀器,決定挖地三尺刨個茬出來,怎麼說也得把這個臉子甩回去。
結果她還沒怎麼挖,老大一個異常信號被她揪個正著。
這敢情好。夏涼抓起工具,打算當場開門查看。哪想到艾氏醫館的保安措施堪比指揮中心,她上手沒幾分鐘,艾蕭蕭本人便到了場。一番爭吵過後,看艾蕭蕭咬牙切齒地開門,夏涼心裡終於舒坦了點。
然而這點勝利感沒能維持兩秒,門裡的景象將它粉碎一地。
恍惚間,夏涼還以為自己看到了據點的合成人儲存室。
門裡的房間相當寬敞,比艾氏醫館的地上占地都大不少。不同於一排排陳列休眠艙的據點,這裡的休眠艙呈環形排布,粗略數去有一兩百之多。它們以一台艙體為圓心,一圈圈朝外擺著,每個艙室上方都掛了不少吊瓶,藥液靜靜流入艙內。
房間頂端鑲滿粗糙的機械。無數線路纏繞成繩,和輸液管一同探入艙中。細小的指示燈在微光中閃閃爍爍,如同蜘蛛的眼。
夏涼往裡走了幾步。
房內全是早已被淘汰的老式休眠艙,蓋子是半透明的,能看清裡麵生物的樣貌。夏涼膽子天生大得很,這會兒卻忍不住哆嗦了下。
裡麵的東西很難再被稱為“人”。
外圈的“內容物”還能依稀看出人形,裡圈的完全成了彆的東西——內容物乍看像混在一起的魷魚堆,不透明的灰白皮膚泛著水光。可這團東西裡瞧不見魷魚觸手,隻有散落的器官和外露的內臟,以及肉.縫間隙中刺出的一縷縷頭發。
更有甚者,混雜的器官裡有著明顯不似人類的鱗片、爪尖,種類方麵找不到規律。
它們隻有一個共同點——外露的心臟緩緩跳動,畸形的眼球包了薄膜,沉沉睡著。
“好看嗎?”見夏涼久久不吭聲,艾蕭蕭冷笑。
夏涼不理她。她在房內走了圈,在最中間的休眠艙前站定,規規矩矩做了檢查。
信號發源地的確是這裡,準確地說,是天花板上那個粗糙的機械群。它發出的信號和據點十分相近,近了才能分辨出差彆。
既然有差彆,那就算不得異常信號了。夏涼收了檢測機械,掃了眼正中間的休眠艙。裡麵的東西比起肉團,更接近某種灰色流體。
“信號安全。”一腔無名火被震散,夏涼捏著老頭的嗓子說道。“按之前說好的,我不會問任何問題。”
艾蕭蕭有點意外地瞧了她一眼,表情略微鬆了點:“那就趕緊出去。”
說著話,她自己擠進門內,調整了會兒空調設置,隨即仔細鎖上門。夏涼瞧著那人的側臉——麵對這一整房怪物時,艾蕭蕭的表情有點複雜,可總歸是柔和的。
算了,能在自家醫館下搞這種大動作,想必不是正常人。自己正常到極點,肯定要離怪人遠點。
一晚相安無事。夏涼趁淩晨回了夏宅,開始化妝。
夏家清楚夏涼的性向。說實話,他們不怎麼關心——本來家族聯姻就沒多少愛情元素,婚後各找情人的大有人在。隻要夏涼老實挑個門當戶對的未婚夫,就算她天天溜出去找情人過夜,他們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比如現在,儘管她淩晨五點回家,保姆也沒露出半點驚訝的表情。
夏涼向來反感家裡人的態度,可她沒法改變夏家長輩的想法。等年齡大了些,她索性悄悄摸摸搞起了第二職業,跟隨祝延辰踏入戰場。
並非是同情合成人處境,抑或懷有多麼柔軟的悲憫情緒。她單純隻覺得窩囊。
夏家向來致力於當牆頭草,在祝家湯家間搖擺不定。男孩培養成其餘兩家附庸,女孩嫁出去聯姻。這些年下來,作為被兩家養乖的狗,自然能蹭到點肉吃。
夏涼是他們最成功的“籌碼”之一。她樣貌像極了她的歌手祖母,自從懂事,他們便把她往祖母的影子方向培養——民眾們對幾十年前那位國民歌手相當眷戀,那份執著順利移到夏涼身上,夏家狠撈一筆名利。
夏涼本人對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反感,可她細嚼慢咽,隻嘗到一股子小家子氣。
而且她壓根就不喜歡唱歌。
比起跪著當人上人,她更想扛起該扛的責任,憑本事抬頭說話。隻是這想法要露出去,八成會被當做小女孩幼稚的賭氣,結局必然是哪個家族賞她個閒職,讓她過把癮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