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地下水的隊員。”束鈞的口氣越發溫和,“記得嗎?上次我們去學校演講,‘那邊’還有那麼多沒進戰隊的小孩。報仇歸報仇,我們得給他們留下後路。”
羅斷的笑容淡了些,多了點苦澀:“報仇?”
“是,我會讓那些推行係統的人付出代價。”就算祝延辰在旁邊,束鈞也沒掩飾聲音裡的血味。
“說實話,我挺羨慕你的。”羅斷注視了會兒束鈞,“事情到了這一步,你居然還能做夢。”
糟糕。
祝延辰身子僵了僵,束鈞認得那動作——祝元帥的手已然按上槍柄。
他深吸一口氣,又上前一步:“我肯定不會一個人做這些事。總之你先冷靜,我們慢慢說。”
羅斷是個聰明人,不會魯莽到在人類大本營暴露自己。
這地方太過敏感,先穩住羅斷的情緒為上。羅隊長的情緒明顯不太對勁,束鈞暫時不敢提其他人類幫忙的事,生怕刺激到他。必須離開這裡,將羅斷和那個古怪的蝕沼隔離開才行。
“嗯……”羅斷上下打量著束鈞,嘴角的僵硬笑容沒有消失。“也是,我現在的確不怎麼理性,我知道。也許是該找人談談……”
羅斷的話語裡多了幾分迷茫。地下水的隊長向來敏銳冷靜,如同一把鋒利的匕首,束鈞從未見過對方如此無助的模樣——羅斷和裴書遠的恩愛,他們早有耳聞。看著這樣的羅斷,他總覺得某種東西在麵前被粗暴地砸碎了。
精致的匕首落入泥水,隱隱爬上鏽跡。
束鈞伸出手:“羅隊。”
“這段時間,我一直想找人講講小遠的事。”羅斷盯住那隻手,沒有動彈。“我以為我能成為下一個徐坎,擁有一個小家,然後在退役之後帶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任何地方。”
“你知道嗎?她用能力將我推上安全的落腳點,自己掉下蝕沼,一下子沉了進去。我眼看著她沉沒……她的右臂一直朝外伸著,我以為她在道彆。”
“如果拚命些,我當時能夠拉住她。可當時我在想,這不是壞事。就算強行拉起她,她的角色已經被嚴重侵蝕,注定保不住,不如就這樣退出——她比我愛玩,這下終於能自由地休息一陣了。”
“她就在我麵前掙紮,向我求救,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她知道我就在她身邊……你說,當時她是怎樣的心情?我想象不出來。”
“她真的救了我的命,而我連再見都沒能說。”
眼淚從羅斷的左邊麵頰滑落,他的右眼似乎出了什麼問題,毫無反應。那絲微笑像是刻在了羅斷的嘴角,給他平靜的表情添了幾分癲狂。
“羅隊。”
束鈞沒有收回手,又重複了一次。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些,言語之下透出一絲懇求。
“不管蝕沼告訴你什麼,它隻想讓我們和人類拚成兩敗俱傷。哪怕你不打算和我們合作,也不要在衝動頭上行事。”
吐出了憋在胸中的悲慟,羅斷像是冷靜了一點。他閉上眼睛,調整了會兒呼吸:“抱歉,失態了。”
束鈞暗暗鬆了口氣:“來,我們先離開這裡……”
羅斷輕輕搖了搖頭,語調裡多出幾分空虛:“我很清楚,你會是個不錯的合作者。或許跟你走後,我真的能保住我的隊員,親手淹死那些‘管理’我們的人。說不定那些夢話真的能成真……”
“如果我還是個‘玩家’的話。”
束鈞瞳孔驟然縮起。
羅斷睜開雙眼,他右眼的眼白已然化為漆黑。左眼的眼白也被黑色的血絲侵蝕大半,在束鈞麵前慢慢黯淡下去。蝕質鑽出羅斷的衣服,盤繞著他的脖頸,像條不祥的蛇。
羅斷的左眼不再流淚,而那個小小的蝕沼也不再隱藏自己。
不,這個說法並不準確。束鈞能感受到“蝕沼”微弱的嘯聲,它就在羅斷體內。
“甜鋒之上,你之下。”祝延辰壓低聲音,小聲警告道。
指揮中心中自然不可能有Alpha蝕沼,祝延辰指的絕對不是硬實力。
那麼就是融合度了。
有腦蝕沼似乎都有特殊能力,這點並不受大小限製——至少周一能吐水吸水,改變自身硬度。甜鋒都能利用蝕沼的“創造”能力,羅斷必然也會得到一點額外的甜頭。
但羅斷看起來還很清醒,也保住了人形。他融合的蝕沼不大,起碼沒讓他的身體崩潰,說不定事情還能挽回。一通電光石火似的思考後,束鈞乾脆利落地使出了鎮壓。
羅斷衝他微微鞠了一躬,枯乾的雙目猶如黑洞。
“再見。”
他說。
“真的很遺憾。”
他沒有掩飾自己從蝕沼那裡得來的能力——下一刻,羅斷直接在兩人麵前散架了,如同一團水。
他化作一灘不算大的蝕沼,迅速滲進地麵,消失在了大廳之中。那些蝕質大多分散,就算束鈞努力鎮壓,仍沒能成功阻止羅斷的逃亡。
隨著他的離開,地下大廳微微震動起來。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差點刺穿兩人耳膜。
不好。
束鈞和祝延辰同時看向大廳中央。液柱中的大腦不再是粉色,儘數變成黯淡的灰白,明顯被嚴重侵蝕過。
從他們進門,到羅斷離開,羅斷並沒有發動任何技能。那麼可能性隻有一個——在他們到來前,羅斷就已經動了手。他一開始邊用水汽將蝕質送入,隨後用的是蝕沼的能力。
以羅斷控水的本事,他不需要像當初的他們那樣小心。罐中大腦含水量驚人,隻要蝕質進了罐子,接下來便能被送到任意一個角落。
和他們不同,蝕質沒有小心挖走一小瓶,而是將全部腦組織破壞殆儘。如今蝕質隨羅斷離開,隻剩下被侵蝕得七零八碎的死腦,警報這才被觸發。
……看來蝕沼和他們目的一致,它也想要被植入大腦的特征。這樣一來,蝕質能夠精準摧毀玩家們腦內的殘片,就像它們在自己腦內做的那樣。
尖銳的警報聲中,束鈞握緊拳頭。
理論的確相似,隻是有一點決定性的不同。
自己對蝕質有著異於常人的耐受力,再加上祝延辰不間斷的藥物治療,這才扛了下來——祝延辰的確想讓他知道真相,但也同樣想讓他更好地活下去。
而蝕沼不會在乎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