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硯這輩子從未遇到過這樣詭異的情況。
他坐在桌沿,下桌也不是,躺回去也不是。迷迷糊糊晃了幾秒,胡硯吐出口帶聲的氣,語氣相當嚴肅:“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嫂子這體型挺厲害啊,聲音也特彆。我從沒見過這樣的姑娘,束哥,不愧是你,連對象都選得這麼個性。”
兩串莫名其妙的信息砸下來,胡硯挑了更好理解的那個開刀。隻是聽這發言,胡先生的腦袋不太清醒。
束鈞表情凝固了。胡硯話一出口,他能感覺得到——儘管祝元帥沒露臉,祝延辰似乎比胡硯本人還要迷茫。
胡硯此人家境富裕,父母工作繁忙,幾乎不著家。胡硯自小便在學校住宿,和家人關係淡薄。此人平時又突出一個沒心沒肺,沒事也能找點事傻樂嗬。束鈞先一步“喚醒”他,也有這方麵的考慮。
誰知胡硯能不著調到這個份上。
“胡硯!”束鈞提高音量,拿出了前隊長的架子。
胡硯嘶地抽了口涼氣,背瞬間挺直:“在!”
“清醒點,我跟你說的是正事。行了,彆看煙塵了,他男的。”
胡硯慢慢轉回目光,看向束鈞的眼神多了幾分痛惜:“嫂子是男人?束哥,你這也太慘……”
束鈞哢吧哢吧掰了掰指關節:“……男的怎麼了,啊?”阿煙還明明白白在他追求計劃裡呢。
“不怎麼,不怎麼。總之你彆太難過——”
束鈞:“……”
“胡硯,25歲。家住鬥爭區IU-E-08,你今早喝的豆漿加了兩勺糖,自己炒了五個蛋,烤了四片全麥麵包。”看不下兩人犯渾,祝延辰直接了當地扯回話題。“登入《侵蝕》前,你把一條藍色領帶扔進臟衣簍,差點被矮凳絆倒。”
胡硯逃避不成,被迫麵對現實:“嫂,咳不是,煙哥,不合適吧。就算做節目,**問題咱也得保證。”
他現在還試圖用玩笑的口吻糊弄過關,期待兩人笑著附和,告訴他這隻是個整人節目。
作為過來人,束鈞親自“死”過一次,又找不到客服,這才勉強買了祝延辰的賬。胡硯雖然有點軸,可他不傻。就算束鈞是他戰友,口說無憑,胡硯不至於立刻相信這種荒唐事。
“我知道很難接受,也沒指望你一下子接受。”束鈞搶回話題主動權,口氣沉重下去。
胡硯不笑了,有那麼一瞬間,這個大塊頭男人看起來有點無助。
“這樣,胡硯。你先下線,回去睡一覺,平穩下情緒。然後你去我家——對,我家。那裡有我寫過的一本戰術筆記,你去取它的話,應該不會引起係統的懷疑。待會兒我把住戶密碼和筆記位置告訴你。等你到了,我們想辦法證明給你看。”
“隊長……這玩笑真的沒什麼意思,彆鬨了。”
“不是玩笑。”束鈞殘酷地否認道。“看在咱倆這些年的交情上,算我求你。這件事你擱在心裡,誰也不許說。當然,你可以在另一邊聯係所謂的‘我’,但絕不能提到這件事。”
胡硯恍惚地應下。
黑鳥剛執行完任務,剛好在休息期。胡硯一路直奔據點,躺進休眠艙,然後在熟悉的家中醒來。
房間裡彌漫著熟悉的味道,陽光照亮了床上揉成一團的被子。和《侵蝕》中不同,窗外天空清透明亮。胡硯注視了會兒自己的雙手,早餐炒蛋時,油濺的紅印還留在他的手背上。
一切如此真實。
肯定都是節目安排,胡硯心想。束哥鬼主意這麼多,估計是想跟他開個驚天大玩笑,看他會怎麼反應。
胡硯拉開冰箱,開了瓶冰汽水。一口氣將它乾掉後,胡硯腦子裡的眩暈散去不少。
煙塵是男的,世界是假的。束哥還是一如既往的想象力爆棚,隻是給他看出了破綻——麵對身為男人的煙塵,束鈞的反應未免太過平淡。畢竟煙塵之於束鈞,可遠遠不止“普通網友”的程度。
胡硯捏了幾下易拉罐,忍不住撿起回憶,細細比對。
從前的束鈞同樣開朗,但整個人像是不知航向的船,隻會盲目隨浪前行——因為是戰鬥玩家,所以努力鑽研遊戲;因為是隊長,所以勤勤懇懇工作。永遠拚命、永遠樂觀,日常生活不露破綻,胡硯甚至沒見他崩潰過。
可是正常人不該如此。
意誌堅定的人,總該有匹配這份堅毅的精神支柱,知道自己為何拚搏。他看不到束鈞的支點,束大隊長的積極無異於空中樓閣。胡硯偶爾會生出奇怪的念頭。比起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的隊長更像是個“完美角色”——行為無可挑剔,靈魂卻仿佛缺了個角,逸出漫無目的的空虛。
直到煙塵出現。
不知道為什麼,認識這個人後,束鈞身上那份怪異的違和感消失了。束隊長從“完美角色”的位置上跌下,鮮活地撞進人世間,整個人都明亮起來。
束鈞會將自己的日常瑣事分享給煙塵,和隊員的聊天中也多了不少自己的私事。他臉上添了幾分不自覺的笑,眼裡的光彩越來越亮。束鈞給人的空洞感無影無蹤,靈魂缺失的一角似乎被“煙塵”補全了。
目睹全程的胡硯隻覺得眼痛,他那時便以為束鈞和煙塵在戀愛。
可真當他們聊起來,胡硯才發現,束鈞居然真的將煙塵認定為“朋友”,和煙塵的聊天內容也確實是友人風格——還是相對平淡的那種。
一個麵都沒見過的友人,能給人這麼大的影響麼?
胡硯又覺得奇怪了,好在這次他找到了理由——不過當局者迷,束鈞這是暗戀人家而不自知。
那天聊完過後,胡硯便開始管煙塵叫“嫂子”。雖說是玩笑戲稱,但以一個朋友的身份,他的確希望束鈞能開心下去,兩人能好好走到一起。
時間一年年過去,後來胡硯幾乎能確定,束鈞是真的喜歡上了煙塵。
然而看不久前的情況,煙塵是個比束鈞還要高個幾公分的男人。啊呸,胡硯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之前束鈞對男人可沒展現過半點興趣,要知道煙塵是男性,束隊不被打擊到才怪。
方才束鈞可是鎮定得很,看向煙塵的眼神裡沒有半點糾結。
胡硯將手中的飲料罐一扔,決定配合這場拙劣的戲——反正他都看透束隊的假把式了,給點麵子也不是不行。
他打開通訊器,給本該“外出旅行”的那個束鈞發了條消息。
【隊長,你寫的那本戰術筆記,我能用嗎?】
旅遊中的束鈞很快回了信息:【什麼筆記?】
胡硯手指頓了頓,斟酌了下用詞:【戰術筆記啊,你說你手寫的。反正你用不上,不如給我瞧瞧唄。】
【我不記得有什麼筆記,你記錯了吧老胡。】對方幾乎是秒回,【現在你才是黑鳥的隊長,彆老靠前輩偷懶,自己動動腦子。】
胡硯皺起眉頭。束鈞就算跟他開玩笑,也不至於做到這個地步。而且對方的態度,和他認識的那個“束鈞”有著微妙的區彆——換了之前的束隊,怕是要笑他一頓,然後臨時搞幾個方案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