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鈞原地思忖了會兒,嗯了聲。蝕質朝上方伸展,形成無數漆黑的枯手,小心托起祝延辰,好讓他躺得更舒服點。
……一個頗為駭人的公主抱。
祝延辰:“……”
曖昧的氣氛無影無蹤,束鈞的表情太過大義凜然,祝延辰又把自己繃得近乎筆直,場景多了幾分莫名其妙的悲壯。
以至於周一剛發現他們,便扯起嗓子號喪。
“祝!祝——死——啦——”
“閉嘴。”束鈞磨磨牙,把祝延辰放在了片乾淨石板上。觸了地麵,方才繃成鐵棒的祝元帥放鬆了點,又規規整整坐起身來。
周一身上掛了不少東西。束鈞將它一拔,劍尖一挑,所有行李都到了祝延辰眼前。
祝元帥喝了整整一壺補液,他被汙水和血液搞得全身濕透,氣色卻好了不少。束鈞則打開一旁的背包,生了火。緊接著他扯了條毯子,圍在祝延辰身上。
祝延辰漆黑的眸子牢牢鎖著他。
束鈞目光軟下來,沒有開口解釋。他隻是捉住祝延辰的手,另一隻手伸出,兩人小指相勾。
祝延辰收回目光,閉上眼,隨後呼出長長的一口氣,像是要把十六年的壓抑全部呼出來似的。
兩人相對沉默。這裡的環境比戰前還混亂可怖,束鈞卻覺得整個世界仿佛被洗涮一遍,柔和了許多。
“束鈞,幫我拿下那邊的儀器……那個白色的,我得看看你的血液指標。”祝延辰恍惚幾分鐘,再次開口,語調裡帶著前所未有的輕鬆。
束鈞不動彈。
“怎麼?”
“你先緩一緩,十分鐘後測。然後你再歇個二十分鐘,等你體力恢複,我們再去慶典會場。”束鈞掏出塊表,像模像樣計起時。
隨即束鈞打了個響指。幾團蝕質卷成球,離開蝕沼。它們把自己在火邊烤暖,朝祝延辰爬去。
後者狐疑地看向那些怪球。
“你這樣容易感冒。”束鈞指揮著球狀物前進。“而且你一向愛乾淨,身上沾著這麼多臟東西,肯定受不了。我隻是讓它們把水和汙垢清除,不會傷著你。趁這段時間,我們正好談談……談談……”
他想說“談談剛才那個吻”,舌頭卻怎麼都捋不直。
束鈞挖空心思打著腹稿,幾個溫暖的蝕質球已然湊近祝元帥。它們輕柔地滾過祝延辰的皮膚,將水分掠走,血跡和泥漬儘數分解,一點衣服纖維都沒敢吃。軟球們爬過剛愈合的傷口,觸感如同指尖輕拂,祝延辰皺起眉,輕輕哼了聲。
這回束鈞的腹稿徹底散架,滿腦子隻有“自掘墳墓”四個大字。
“我……我沒有彆的意思。”束鈞不自在地交叉雙手,爪尖差點劃傷自己。“剛才我也,不,不是,剛才我——”
祝延辰安靜地看著他。
束鈞深呼吸幾回,眼一閉,話語裡又有了戰士的氣勢:“算了,總卡著也不是個事。我明說了吧,阿煙,待會兒處理完會場那邊的問題,我們兩個得好好談談。”
他乾脆地走近,揪起一個扭動的蝕質球。蝕質球在他手中扭動了會兒,開始乖乖裝死。
“我弄這東西,沒有彆的心思。”束鈞板著臉,語調無比嚴肅。“但剛才我親你,的確有彆的意思——本來我想等戰爭結束了再說,可剛才想起來了所有事,我一時沒控製好情緒。”
“我清醒,我親的,我認。”他又湊近了些,獸瞳收成細細一條縫。“不過你剛才很恍惚,這事兒還是捋清楚比較好。”
“你未必清醒。”祝延辰低聲道。“你被負麵情緒乾擾太久,回憶又剛恢複。衝擊之下,你可能對我產生本能的依賴。”
他謹慎地頓了片刻,麵上看不出情緒。
“我同意,我們是該把這些說清楚。畢竟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比如慶典那邊的戰況,以及你的身體……”
他還沒說完,便被迫將後半句咽了下去。
束鈞一手一個綿軟的蝕質球,從祝元帥腦袋兩邊糊上,把他的麵頰夾在中間。那張英俊的臉被擠得微微皺起。
“我好不容易才想好的說法。”束鈞指甲尖銳,不敢直接上手,隻得揉著蝕質球,間接擠祝延辰的臉。“你這有意思嗎,阿煙?嗯?要不是我心疼得慌,我真的很想敲你腦殼——還負麵情緒擾亂呢,我他媽……”
束鈞咬咬牙,咽下硬話。阿煙從小就是個死腦筋,又孤身一人這麼多年,對情感遲鈍也在所難免。如今時間有限,這場“究竟誰占了誰便宜”的辯論大會很難出結果。
“你這消極念頭倒是一點沒變,行,咱談談。會場那邊完事,我們關上門,好好談。”
束鈞露出牙尖,一字一頓,末了擠出個咬牙切齒的笑。
他們是合作人,是戰爭搭檔。橫豎跑不了,這下連來日方長都不需要考慮了。是傾心已久還是一時衝動,他絕對要按住這個肚子裡七彎八拐的悶葫蘆,好好把話說清楚。
想到這裡,他惡狠狠地哼了聲。束鈞鬆開祝延辰的臉,順手用蝕質球擦淨對方的頭發。
束鈞光顧著生悶氣,漏過了祝延辰的眼神。
祝元帥專注地盯著麵前的人,目光猶如撲食前的野獸,寫滿勢在必得。
火焰抖動,照亮了那對深不見底的眸子。祝延辰伸出手,下意識猶豫了會兒,隨後他勾起嘴角,果斷握住束鈞的手腕。
“時間到了,該驗血了。”他說,“……你說得對,我們得儘快把會場的事情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