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語鋒坐在車上,憂鬱地望向街道。
祝盛放開了指揮中心所有研究資料的權限,好讓每個研究員都有機會接觸到核心數據。連藏有祝榮真跡的祝榮紀念堂都開放了,祝老的雷厲風行一如往日。
作為玩家係統的設計者,祝榮的遺物相當值錢。要換成他,真沒魄力下這個命令。
本來夏語鋒以為這場混亂沒他什麼事。他對蝕沼一竅不通,祝延辰才是真正的研究者。可那個姓祝的不安好心,關鍵時刻不乾正事——被祝延辰威脅後,夏語鋒思索來思索去,怎麼想都隻有一個結論。
祝延辰這是不高興祝盛壓在他頭上,要奪權。
也不看看什麼時候了,合成人反了天,那人腦子裡居然還是人類的一畝三分地。就算祝延辰不喜歡玩家係統,祝盛也改良過了,天知道他哪裡不滿意。夏語鋒有苦說不出。
因為祝元帥的任性,眼下他不得不去做麻煩活兒——車還在慢悠悠行駛,朝湯家的方向駛去。
祝盛想要湯家的私人研究資料。
湯家一直推舉易寧,祝盛肯派“祝延辰”親自登門請求,也算給足了湯家麵子。夏語鋒聽說過,祝湯兩家祖上交際不錯。兩百年過去,兩家關係因為權力之爭變得不冷不熱,但也沒攔著小輩交往。
他好歹早年跟過祝延辰,聽過家裡人談論祝家家事。湯家男主人湯合譽曾是祝盛好友,他年輕時,在開發防侵蝕裝置上頗有天賦。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湯合譽舉動越來越不像話。他無心生意,天天抱著酒瓶醉生夢死,和祝盛斷了交往,經營相關也全交給了妻子湯玫。這一趟,夏語鋒就是去見湯玫的。
“可以。”湯玫麵上笑嘻嘻的,口氣相當爽快。
作為經商大戶,湯家倒沒有占地建大房子,隻是請了高明的家用設計。屋內裝修大氣,家具罕見而雅致,是末日前的高檔風格。
湯玫脖子上圍著串黑珍珠項鏈,穿了定製的旗袍。她看著五十左右,圓臉微胖,發髻黑亮,一點都不顯老。
“難得老祝肯把寶貝兒子派過來。”她打量了會兒頂著“祝延辰”外貌的夏語鋒。“我就知道,他饞我們家的商隊防護技術。民眾安危大事,再藏著掖著就小氣了——我當然可以交出防護專利,就算你們不來,我也打算交的。”
她隨意地捏了下茶杯柄。
“不過這給也不能白給,我們養那些研究員,也花了不小一筆。我不求他錢,但把我家技術給出去的,必須是易寧。”
夏語鋒不敢討價還價,隻得僵著一張臉,假裝雲淡風輕。
他彆的本事沒大有,看人眼色可是相當在行。祝盛壓根沒打算讓自己討回去,這是催湯家趕緊把東西交出來,民眾早點用上是正經。
湯玫彎了彎眼,又笑道:“那個老狐狸……合成人來擾亂投票,他倒趁機扒著位置不下來了。小祝,你……”
“祝延辰來了?”一個帶著痰聲的咕噥聲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濃烈的酒臭。
夏語鋒給頂得皺了皺鼻子:“湯叔。”
湯合譽頭發長而花白,油膩膩的,腮幫上胡子拉碴,一副邋遢模樣。比起麵相威嚴的祝盛,他看起來活像個老乞丐。
見丈夫闖進會客廳,湯玫的表情冷了點:“合譽,就算見小輩,你也好歹收拾收拾。”
“乾——乾嘛來了?”湯合譽的舌頭有點大。
“祝盛想要咱家的防侵蝕專利,軍用設備成本太高,估計是討去給市民用的。”
“防侵蝕就是、就是放屁。”湯合譽瞪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最、最值錢的,我已經給給給他了。他還這麼貪心,嗝,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迷迷糊糊看了會兒空氣,又瞧向夏語鋒:“辰辰,我……看你那些研究,像個有種的,到頭來還是個軟蛋。烏鴉生不出金鳳凰,兒子老子一個樣……”
“不像樣。”湯玫冷聲道,刺了眼屋子裡的警衛,“我丈夫喝醉了,帶他去醒醒酒。”
長輩過招,夏語鋒哪敢說一個字。他眼看醉醺醺的老頭子衝自己豎中指,又繃著臉受了湯玫的道歉。夏語鋒基本是兩手空空出了湯家,隻得了湯玫送的一小籃水果。
不過他聽到點有意思的事。
“最值錢的已經給我了?……唔。”祝盛咀嚼了會兒這句話,半晌斜開目光,像是在回憶什麼。
夏語鋒提心吊膽地候著,可祝老再開口時,已經不再是這個話題:“他說祝延辰的研究‘像個有種的’?”
“他是這麼說的。”雖然他聽人說過,祝家小少爺搞研究隻為了摘果子,論文狗屁不通。
“叫人拿出來看看。”祝盛歎了口氣。“有結果了告訴我。”
“是。”
夏語鋒出門時,祝盛看了會兒他的背影。隨後他挪動拐杖,慢悠悠走去祝榮紀念堂。
祝榮紀念堂裝修得相當用心,X市天災過後,祝家捐出祝榮的個人用品,湊了這麼個紀念堂出來。祝榮的畫像掛在紀念堂中間,畫像上的人年輕瘦削,眉眼和祝延辰有幾分相似。
然而祝榮沒有子嗣。祝盛很清楚,一切隻是湊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