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鈞小心翼翼地調整動作, 一刻不停地感受siga的動向。麵上看來,他們似乎占了優勢,可切實地考慮現狀, siga還沒真正動手。它的壽命應當有百年以上, 收集的能力少不了。不是每種能力都能被用於戰鬥, 但它拿得出手的戰鬥技能不可能隻有三個——羅斷手裡絕對還捏有底牌。不說被作為進攻主力的三個有腦蝕沼, 普通蝕沼的數量已然上百。它們從各個方向接近y市, 試圖找到深入市內的方法。前些天被束鈞破壞出的眾多缺口還沒修好, 蝕沼們漫過城周的建築物,一個勁兒朝市中心擠。易寧沒能攔住他們。人類派出市外的兵力有限, 守住那三個有腦蝕沼已經竭儘全力。祝延辰帶走了祝盛身邊最精的兵, 組成了個人數不多的小隊。而易寧下令讓剩下的人守在最大的缺口前, 新型武器牢牢握在手裡。“易元帥,缺口不止這一個啊!束鈞前兩天把防護牆弄壞了幾十處,剩下那些蝕沼……”“守住最危險的。”易寧嘶聲說道, “他沒帶夏涼出來, 祝盛也在城內,城內肯定還有守軍。要是全攔在城外, 我們人手加十倍也不夠。”“可是——”“如果不將這些蝕沼分流, 讓它們從同一缺口湧入,裡麵的人才真正處理不了。”普通蝕沼的話,隻要能夠運用淨化武器,普通人也能在防護完善的情況下勉強對付。但要是對上麵前這種怪物大軍, 一般市民的勝率是個徹徹底底的零。祝延辰的隊伍早消失在了視野內, 見他們成功前進, 人們心中或多或少有種僥幸感——手裡的武器完全沒有差彆, 隻要小心點, 麵前的東西還是很好對付的。然而這終究隻是妄想。蝕質怪物源源不斷衝上來,易寧一咬牙,決定用對付變異獸的方法對付麵前的怪群。護衛隊先一步用配備鎮壓武器的戰車碾壓,這個方法在一開始頗有成效。然而戰車散熱部分很快吸引了漂浮在空中的蝕質球,它們朝戰車後部蜂擁而去,一個又一個炸開。車輛本身笨重,很難靈活地躲開這些球體。每輛戰車上方仿佛下起蝕質雨,液態蝕質接連不斷地濺入戰車的設備接縫,機械結構快速朽壞,重型戰車漸漸停留在原地。一停不要緊,簇擁而上的獸群包覆住了巨大的戰車,開始往戰車內部擠。它們的身體仿佛是橡皮泥做的,能硬生生擠進那些不到一指寬的縫隙。戰車內搭建了強有力的短距傳訊,然而在車停下後,沉穩的報告漸漸變成驚慌的大叫,然後是虛弱的悲鳴。等三兩隻怪物擠進戰車,戰車內部隻剩下一片死寂。它陷進漆黑的蝕質中,被侵蝕得斑駁不堪,如同沉入海底的船。八輛大型戰車全軍覆沒,整個過程不超過十分鐘。隨機漂浮的球還不停地撞擊著戰車殘骸,噴濺的蝕質持續侵蝕失去了操縱者的淨化器。短短十分鐘,他們隻延緩了怪物軍團前進的腳步。更多球體從灰白的霧氣中飄來,形體扭曲的怪物再次邁開步子,朝y市的市中心前進。易寧一陣耳鳴,心臟似乎跳到了喉嚨口。看多了合成人的戰鬥,總會產生些蝕沼也沒有多麼難纏的錯覺。他們還是小看了麵前的東西,一下損失了八輛戰車和二十四位戰士。這才剛剛開始,八個人的性命,如同水泡般消失不見。人類的戰士們太久沒接觸過真正的戰爭,慘狀在前,易寧能感受到士氣的低落。他絞儘腦汁,試圖想出更好的方法——“射擊隊向前!率先淨化那些漂浮球,原地布置壓製武器,它們會自己過來!”這也是常規戰術之一,羅斷常常用這招對付會飛的變異獸。易寧瞧了眼形勢,依葫蘆畫瓢起來。隻是眼下的環境實在特殊。壓製武器的射程有限,隊伍依照要求上前,瞄準、開火一氣嗬成,將漫天飛舞的黑球還原為蝕質。然而黑球數以萬計,鬼火般飄忽,又由遠及近源源不斷。單憑射擊隊去清理,他們肉眼可見地清理不完。果然,隊伍的手速跟不上球飛來的速度。不少追蹤球黏上射擊戰士的後頸,一炸一條人命。不少人想要撤退,尋找新掩體,而漂浮球被氣流帶起,突然閃到他們的退路上,再次炸成一片。這次場麵比戰車淪陷還糟糕。活生生的人們被炸成屍塊、侵蝕掉身軀,痛苦地死在眼前。鮮紅的血液流入蝕質,瞬間變成死氣沉沉的灰色。畢竟一路爬到了這個位置,易寧不至於因此崩潰。慘象在光屏中閃爍,他連呼吸都屏住了——距離祝延辰離開,時間才過了不到半小時。看現在怪物軍團前進的速度,隻要再來半小時,它們便能突破護衛隊,直接進入y市。他們甚至起不到多少拖時間的作用。犧牲來得太快,易寧也不敢把隊伍主力直接投入戰場。怎麼辦?怪物們仍然在不緊不慢地行進,它們安靜地踏過濕泥,繞過損毀的建築。啪嗒,啪嗒,啪嗒。無論怎麼想,他都想不出減少犧牲的打法,難道真要讓這些人用性命去試,用人生去賭?啪嗒,啪嗒,啪嗒。護衛隊保持著最保守的陣勢——將戰車作為掩體,鎮壓武器外置,使用最大功率進行防衛,做出一個看不見的龜殼。眼下怪物不多,這樣的笨辦法勉強能防住。但前線壓力越來越大,如果沒有更好的對策,崩盤是遲早的事情。臨時組成的指揮小組裡沒人說話,易寧是其中理論經驗最豐富的。即便如此,人類在一開始也碰了一鼻子灰。大家隻能沉默地瞧向光屏,似乎指望祝延辰行動成功,這些玩意兒能自己消失。“要不……我們把它們放進去一部分?這樣咱們能從中間截斷,壓力會小很多。”其中一個人乾巴巴地提議。“祝盛應該比我們更有辦法,就算會犧牲一些市民,我認為這樣更合理。”“不行,進入市中心的普通蝕沼已經夠多了。”易寧咬牙。“而且誰都不能保證,那些普通蝕沼裡有沒有隱藏的’有腦蝕沼’。市中心的壓力想必不小,我們不能這樣乾。”指揮小組中又一陣沉默。“所以呢?”剛才開口的人再次出聲,聲音裡多了些恐懼和怒氣。“這不是和平時期,也不是喊喊口號就能解決的。易元帥,你說不行,倒是拿個辦法出來?”“是啊,我們根本防不住這麼多。要是再沒好辦法,我們隻會被它們一窩端,後果更嚴重。”“……的確如此,人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隻是放進去一部分,祝盛當了那麼久首腦,肯定能撐得住這種場麵。”“減少到多少呢?霧太大,看不清對麵的情況,如果放進去這麼多……”“不行。”易寧沙啞著嗓子打斷對話。“怎麼,易元帥有什麼高見?這可是整體犧牲最小的方案。”“還記得祝延辰怎麼說的麼,他讓我們守住。作為總指揮,他的決策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呢?咱不是守不住嗎?是非對錯誰不明白,嘴上說說該怎樣挺輕鬆,前提是得做得到啊?戰車和射擊隊算是我們此戰最重要的兵種了,剛開始半小時就狼狽成這樣——”“……”易寧背後一片汗濕,時間不等人,他們必須快速調整戰術。他的大腦一遍遍循環合成人的對蝕沼戰術,可無論哪一片拚圖,都拚不進當下的局勢。放在之前,他能夠無負擔地隨便調整試錯,如今隻要稍錯一步,帶來的便是無謂的犧牲,以及更低迷的士氣。秒針並未因為這份焦慮停下,外麵的怪物越來越多。它們黑壓壓地擠在鎮壓範圍之外,開始用屍體鋪出一條路——衝在最前麵的怪物被鎮壓武器還原為蝕質,這些蝕質越來越多,眼看著有積淤為普通蝕沼的趨勢。而人類的封鎖線不可能在過深的蝕沼內堅持太久。怎麼辦?易寧在嘴裡嘗到血味。……他凝視著眼前的沙盤,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絕望。不遠處,祝延辰一隊也在爭分奪秒地前進。為了掩人耳目,這支小隊隻有二十人左右。他們繞開了怪物最密集的地區,從側麵衝向敵後。他帶的這支隊伍都是精英,沒有什麼關鍵時刻掉鏈子的狀況。正如祝延辰所料,怪物背後的蝕沼們一心衝城,對他們這支人數不多的小隊興趣缺缺。就這樣,他們勉強突破了一個個包圍圈,來到蝕沼附近。然而看到怪物背後的蝕沼,其中一位精英隊員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麵前的東西,怎麼看都不是人類能夠對付的。它太大了。兩個有腦蝕沼和它們的造物一樣浮在空中,呈現為巨大到讓人不適的球體。另一個蝕沼則負責將它們固定在合適的範圍裡。遙遙看去,它們黏在一起,像極了剝離出人體的眼球和大腦。無數小型漂浮球從兩個大球下方淌出,而將它們糾纏在一起的大蝕沼則伸出神經似的觸手,深入地麵上的蝕沼,任由一個個人形怪物浮出沼麵,掙紮著站起。這三個蝕沼的組合,體積比不得在遠處纏鬥的siga和束鈞,卻也頂得上一棟四層小樓。它們正在全力製造怪物,周遭怪物數量多到嚇人。彆說消滅它們,連近身都可能是個問題。彆說二十人,兩萬人來都未必壓得住。“a組,帶上一般鎮壓機械,去那邊的高地待機。b組輔助a組,注意驅散從背後接近的敵人。”祝延辰語氣平靜依舊。“c組,待會兒從十二點方向投擲老式淨化彈,吸引它們的注意力。”“引開注意力沒問題,怪群湧上來怎麼辦?”雖說分了組,一組差不多隻有六七個人。c組負責人小臉煞白。“就說那種球,就算蝕質越不過淨化機,光憑爆炸力也足夠將人炸死了!”“它們不會輕易轉移目標。”“為什麼?”“獅子不會因為毛皮上的跳蚤放棄攻擊羚羊。我們人太少,在它們看來算不上威脅。”祝延辰利落地指示。“那些怪物沒有智能,隻能服從最基本的指示。對蝕沼來說,為了對付區區幾個人類,臨時調整指令代價太大。隻要控製好挑釁的度,它們不會動用怪群。”“那、那我們怎麼阻止它?”“接下來是重點。”祝延辰沉聲道,“我會用老式淨化彈破壞它們的外殼,潛入蝕沼內部。你們需要合理挑釁,引誘它改變位置,為我創造時機。”“……風險太大了,這不是兒戲。”c組負責人低聲道。“那可是蝕沼,一次不成,你會死的。”“我沒打算一次成功。”祝延辰笑了笑。“放心,在殺死它們之前,我死不了。至於原因——等把你們都活著帶回去,我會好好解釋。”小隊麵麵相覷,姑且接受了這個聽上去荒謬可笑的戰術:“等您潛進去……”“蝕沼會腐蝕精密機械,破壞性武器很難在內部啟動。相反,我會帶好短距離強通訊裝置。一旦我發出信號,你們立刻朝我的定位射擊。”“?!”“絕對不能有任何猶豫。”“但是……”“回答呢?”“是!”眾人咬著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