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怕動搖軍心,所以顧文渡性命垂危這件事並沒有大規模外傳。在回大齊前,除了相關者,大部分軍士知道的都是顧文渡受了些小傷,正在修養。
原本率軍在邊疆接應的馬家兩兄弟因大勝而揚起的弧度還未過一日,就變成了一條筆直的線。
但是他們唯一能夠做的就是探訪找尋這附近的名醫或者對毒較為了解的人士,把他們帶到顧文渡身邊。
待在顧文渡身邊的何聰更是氣得額頭青筋爆出,他對劉通已經動了刑,但是得到的結果讓人絕望。那是西域極為罕見的毒,無藥可解,顧文渡隻會如劉通所說,全身潰爛,在痛苦不堪中死亡。
他也很快查出了引開自己,帶劉通進入祭壇四周的軍中內奸。儘管這些內奸早已自殺,但是何聰很容易就能猜出他們出自哪裡。
他的兄弟這些年一心剿滅匈奴,除了當金吾衛時的小打小鬨,幾乎從來沒有得罪過人。唯一得罪的,就是被他查出邊貿問題的世家。而且世家也明白,一旦坐在朝堂上的帝王沒了外患的牽製,那就會集中力量動搖他們世家的根基。因此,世家為了自身的利益可以說是恨透了顧文渡這條皇權的忠犬。
何聰相信顧文渡也明白其中關竅,但是誰也沒想到,劉通這把自願犧牲的刀的出現時機是如此恰好,讓世家毫不猶豫地送了一把助力,正中顧文渡的胸膛。
何聰也第一次明白在朝代更迭中始終屹立的世家究竟有多強大的力量。哪怕是他們千挑萬選的親衛,還是被世家的力量滲透了。
而且現在明明知道是誰做的,但是因為叛徒劉通的話語不具有可信度,其他知情人的自殺,使得線索完全斷裂。
那些幕後指使恐怕已經笑開了花,可是他偏偏已經無能為力。
正當何聰赤紅著眼睛不知道怎麼發泄自己的怒火時,負責治療顧文渡的大夫顫抖著身體,慢悠悠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何將軍,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文渡怎麼了?”何聰一把提起瘦弱的大夫,滿是紅色血絲的眼睛裹挾著戰場殺氣,把大夫嚇得更是說不清楚話。
“將,將軍,您這樣,這樣我氣,氣喘不上來……”
大夫好不容易雙腳重新踏上地麵,又被何聰狠狠瞪了一眼:“有話快說!”
大夫生怕惹怒了這位何將軍,趕緊老老實實一口氣把話說完了:“若是真的毒素發作顧將軍的身體應該已經出現潰爛但是顧將軍除了發燒彆無其他症狀。”
“所以呢?”何聰不懂醫術,他更想要知道結果。
大夫看到何聰眼中對於友人的關懷,也是少了幾分緊張:“人與人皆有不同,同樣的病症在不同人身上也會有不同的表征,同樣的藥劑在不同人身上也會有不同的藥效……”
“重點!”何聰很急,聽不得這些嘰嘰歪歪的東西。
大夫被嚇得不由往後縮了縮:“因此,或許此種毒素在他人表征是死亡,但是顧將軍比較特殊,隻是發燒。顧將軍求生的意願極強,或許能等到名醫診治的那一天。”
何聰騎馬趕到了顧文渡的馬車,看著那個好似睡過去的兄弟,他擦了擦眼角的濕意,囑咐了幾句一旁照顧顧文渡的劉豆兒,就命令了一組騎兵護送這輛馬車立刻回大齊,回京都,回有大量大夫的地方。
在何聰不遺餘力的幫助下,趙華蓁很快得知了顧文渡遇刺的消息。
她極為聰慧,儘管何聰信件中沒有明說,但是她也清楚這些醃臢手段是誰耍出來的。
為了孩子,她依舊保持著如以往一般的作息,該吃該喝該睡。
她家憨憨還沒死,她也不能露出一張死人臉,現如今,她就是顧府的臉麵!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什麼都不做了。當初文渡對付世家的起因就是為了她,無論是出於這段因果,還是為了報她丈夫的仇,亦或者是為了狠狠從世家身上撕咬下一口獲取利益,她都需要采取行動。
穿上華麗且繁瑣的象征身份的華服,趙華蓁任由棠梨細細為她打扮了一二。
“小姐,將軍已經……您……”棠梨不明白趙華蓁要做些什麼,隻是覺得現在的趙華蓁像極了出征的顧將軍。隻是顧將軍劍指大漠,而麵前的郡主則是奔赴宮廷。
“你擔心什麼?”趙華蓁輕輕揚起了笑,好似後院綻放的桃花,灼然炫目,“他們敢這麼做,自然要付出代價的。”
馬車轔轔,趙華蓁向皇後遞了條子,獲得了入宮麵見皇後的機會。
與評價兩極化的趙元任不同,賢德的王皇後在前朝和後宮都有著同樣的賢明名聲,深得趙元任信任的她伴著趙元任走過了半生,地位可謂是穩如泰山。
聰明的她也大概能猜到趙華蓁來是為了什麼,後宮不好插手前朝政務,但是趙華蓁作為後院夫人,也隻能來她這裡為夫君報仇。
那位年輕的顧將軍她也有所耳聞,是個好孩子,人已經快要沒了,她也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趙華蓁知道這位一路穩穩從武王妃坐至母儀天下的皇後的女子絕對不隻有表麵的“賢德”二字,因此她並沒有打算在她麵前表演什麼,隻是在心底控製著情緒,隻宣泄部分該宣泄的情緒。
趙華蓁並沒有從一開始就直說顧文渡遇刺中的疑竇,而是用幾個小故事緩緩交代了她與顧文渡的感情。
從騎馬歸來無視她的憨傻,到收到她香囊的羞澀,從少年金吾衛送給意中人的草編兔子,到成親後青年將領贈予她的滿園桃花,從年少輕狂時的驚鴻一瞥,到最終結發為夫妻,共同許下的海誓山盟。
一則則故事分外有趣,王皇後也沒想到在外運籌帷幄的鐵麵將軍竟然是個在心上人麵前連情話都不會說的呆瓜。再加上趙華蓁出色的語言技巧和共情能力,王皇後也不由陷入故事中,體味到兩人這數年走來的幸福。
正當王皇後聽得興起,趙華蓁突然跪了下來:“皇後娘娘,文渡與華蓁約下種種,卻因為遇刺一事而……文渡忠於陛下,為了大齊在陣前廝殺數載,華蓁早有準備,就算他戰死沙場,華蓁也無怨無悔。但是這次之事還是過於詭異。”
“大軍重圍之中,匈奴人怎麼會上祭壇,又怎麼會拿到手.弩?”趙華蓁麵上原本小女兒的嬌意一下子化為刻骨的恨意,“華蓁不過一個後院婦人,力有不逮。還請娘娘和陛下能夠嚴懲惡徒,還大齊一個晴天朗日。”
王皇後點了點頭,拍了拍趙華蓁的手示意她放寬心:“莫哭了,本宮保證,定會將此事告知陛下。陛下也定會還戰功赫赫的顧將軍一個公道。”
趙華蓁知道事情做過了反而會讓王皇後有一種被逼迫的感覺,於是也就見好就收,要了幾名出色的禦醫便告辭。
坐上馬車,趙華蓁用帕子擦乾了淚水。
摸了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她眼中流露出幾分勢在必得。在她訴說時,王皇後幾次看向身旁的屏風,因此她有極大的把握確定皇帝就坐在屏風後。
文渡,孩子,連上天都在幫我們!
而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表麵正式宣戰,實則推波助瀾。
到時候,她倒是要看看,那些家夥還能不能繼續笑下去!
接下來,萬裡商社名下的鋪子都如同吃錯了藥一般瘋狂擠兌世家的鋪子。
無數世家鋪子錯漏稅的證據被不知名人士擺上了衙門的桌子。
世家這些年仗著勢力做下來的一係列惡事也被編成了兒歌,被街上小兒到處傳唱。
趙華蓁本來是沒有這麼大力量的,但是自從發現身後有皇帝的身影,她也就放下了心,行事更加肆無忌憚了不少。
從欺男霸女、侵吞良田,到勾結外敵私售兵器,一係列事情的敗露讓世家措手不及,他們萬萬沒想到趙華蓁竟然敢為了一個馬上要死的人如此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