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衡聽聞顧文渡的話語也沒有產生太大的意外。前世這位殿下雖然有娶妻,也有納她,但是無論是太子妃還是她,都從未與這位殿下有過什麼的親密接觸。
殿下身體不適,也不愛女色,對於自己這次這樣的身份有所抵觸也是正常。
不過若是就這般簡單退下,殿下帶著抵觸心理,未來再一次相見也不知要到何時。
於是她在放下手中茶點的同時,又帶著敬仰的目光,嫵媚的眼眸中沒有對待常人的冰冷,隻餘任何人都會相信的誠摯。
她規規矩矩地向顧文渡行禮,添了一句:“殿下,請恕奴婢冒昧。家父在奴婢入宮之前,再三囑托見到殿下一定要向您道謝。”
顧文渡伸向小茶點的手一頓。
父親?難道上一世以及這一世楚衡對於他的感恩竟是來源於她的父親?
顧文渡隱隱約約猜到那些“救人”的事可能都是她蓄意為之,隻是他依舊滿腹疑惑,他對楚衡的父親也還算記得一些。
楚衡的父親名為楚長德,五六年前在朝堂也是個響當當的刺頭。他進士及第,為人膽大剛直,當著京中一名不那麼重要的翰林學士卻得罪了不少權貴,惹得顧邵昀也是頗為不滿。最後楚長德因為一次牽連甚廣的鬥詩案獲罪,被貶到了位於南海邊的偏遠丹州。
他每日接觸大量官員,能記得這些已經是頗為不易,可是他並不記得的楚長德與他有什麼關係,他明明什麼也沒做啊?
有疑惑,顧文渡便自然地問了出來:“你的父親為什麼向孤道謝?”
楚衡見恩人似有意動,便繼續講述了那段前世她覺得沒必要提起的因緣,以便能夠快速獲得顧文渡的信任:
“家父乃楚長德。曾因鬥詩案而獲罪貶至丹州。道謝原因有二:一是在詩案後,唯有太子曾為牽扯入案的官員說情,太子殿下可能不記得,但是家父一直牢記於心;二是在陛下封禪後,殿下曾上書大赦,而家父正在大赦名單中。丹州氣候潮濕且多瘟疫,此舉救了家父一命,也相當於救了奴婢一命。”
這麼一說,顧文渡才緩緩地記了起來。這些事情他確實做過,雖然其中部分是出於政治和聲望因素,但也確實提拔、赦免了部分冤屈且有真正才能的人。隻是人數龐大,他也不可能都一一記得。
他施恩的對象絕不在少數,但是隻有楚家的這一對父女一直記得並且曆經不少艱辛來到他麵前,向他道謝並且報恩。
“這聲謝,孤知曉了。”顧文渡麵上雲淡風輕,似是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他心裡不免有些複雜。
楚衡再次恭恭敬敬地行禮:“那奴婢在外候著。”
顧文渡瞥了她一眼,大概也猜到了她的意願。那強迫症一般的執拗或許與那楚長德正是一脈相傳罷。
“不必。”
楚衡心中一驚,正想再為自己爭取一二,就見顧文渡溫文爾雅地拿起一塊小茶點送入自己口中。
吃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茶點,暫緩了腹中饑餓後,顧文渡皺著眉咳了咳,隨後略微提高音量:“觀海。”
門口候著的觀海聽聞傳喚立刻小跑了進來:“奴才在。”
“帶她下去,給她找些事做。”顧文渡信任楚衡。既然楚衡心意已決,時運都如此安排,那他也不是扭捏之人。這一世,他總會活下去,等到了那個時機,恩仇皆了,他也可以讓她重回宮外。
但是現如今的楚衡與他不過才見了一兩麵,直接讓她掌事不僅會惹得眾人不滿,也不符合正常的邏輯。因此顧文渡打算如同前世一般,等她先做出點實績再真正用她。
楚衡的眼中也多了幾分堅定,注視著坐在書桌前不時緩緩咳嗽的殿下,她忍不住淺淺揚起了嘴角。
她是不怎麼愛笑的,隻是再次得償所願,克製不住心中的歡欣。
以往的她在這個人世總是如同走馬觀花,除了那個喜歡隨興致而為的父親,她對一切都沒什麼歸屬感。
她繼承了父親隨遇而安的豁達,卻沒有繼承父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誌向。
這人世好似一幅畫,世人皆畫中人,唯獨她身處畫外。她能看清自己未來平淡的人生軌跡,一切都讓她提不起興趣,靈魂空洞得可怕。
楚家人都知恩圖報又心思執拗。父親曾經念叨過無數次太子的恩德,於是她也就聽入了耳中。
她竭力幫助太子,但卻一敗塗地。
她死時第一次不知為何地產生了後悔至極的感覺,心臟前所未有地空洞。
大概是因為對於報恩的執拗讓她產生了後悔罷,慶幸的是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多謝殿下的機會。”眼前的這一幕與前世何其相似,楚衡再一次下定決心,定要彌補前世的缺憾。
顧文渡見楚衡戰意盎然的模樣,再一次確定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他讓楚衡擺脫恩情束縛,楚衡幫他穩固後方,姑且還算是公平的等價交換。
顧文渡如此親自吩咐了,已經站在顧文渡一側、極有眼色的觀海立刻把剩餘的一切都安排妥當。
當楚衡極為快速地上手梳理情報網的時候,顧文渡也在開始封鎖朝堂上可能會被背叛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