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踏入秋季,京城中依舊延續著夏季的燥熱。顧文渡主要負責外朝的清洗,而楚衡主要負責後宮的清理。
一朝天子一朝臣,這一場更迭中寫滿了皇家的無情。
一陣秋風吹過，帶起的不僅是枯黃的落葉，也有一陣經久難散的血腥味。雖說先皇顧邵昀當著所有人的麵說要處決蕭皇後和五皇子,蕭皇後又意圖謀取新皇性命,但是新皇作為蕭皇後的親子，也不忍心去親手弑母。不過是將母親和親弟放逐到了先皇的陵墓,讓他們去為先皇守墓,以消減自身的罪過。
但是不過一個月，陵寢處就傳來消息——蕭皇後與五皇子雙雙自殺。所有人都認為他們是罪有應得，覺得為此慟哭的新皇是至情至性，紛紛上奏懇請吾皇愛惜身體,以江山社稷為重。
作為一直為蕭皇後提供助力的蕭家，自從蕭皇後倒台後也就注定它的結局。蕭家中也沒有出什麼手握極大權勢的重臣,因此連一點水花都沒有掀起。
宮中與梁總管相關的人士要不被殺，要不慘遭驅逐。在楚衡雷厲風行的殺伐下,整個皇宮內部的人肉眼可見地少了許多。
有些人偷偷上諫，稱不應該讓後宮女子具有這樣的處決權。又有人勸顧文渡不要獨寵一人，而是要開枝散葉。
這些不知所謂的奏折剛登基的顧文渡看了個開頭就懶得看下去。他要與顧邵昀那樣龐大的後宮做什麼,用來勾心鬥角麼？引得朝堂動蕩麼？
他在新婚夜與阿衡說明心意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今生隻要阿衡一人。
毫無懸念坐上皇後之位的楚衡儼然已經織密了她的情報係統。這樣的消息很快就能傳入她的耳中。
身邊伺候的宮女都有些擔憂，畢竟哪個皇帝會拒絕後宮三千的誘惑。俗話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現在的榮光可不代表未來的安穩。
楚衡卻聽之任之，全然不在意這些。她與殿下共同曆經了兩世浮沉，自然知曉殿下不是那般會背棄諾言的男子。就算全天下都認為她傻，她也會將全身心托付。
她有著自己的執拗和信任，並不會因這些流言蜚語而亂了心神。
顧文渡也不認為這些會影響他與楚衡的關係。剛登基的他從一開始的欣喜變為了平靜。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接受萬人跪拜稱頌的感覺確實極佳，但是這對於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個居住環境、稱謂的改變罷了。
那些需要他處理的政務也與太子時期沒有太大的差彆。他喜歡這般高高在上的掌控感，也因真真實實落在他肩頭的天下家國而愈發兢兢業業。
這幾日，顧文渡每晚都忙至深夜，但無論他多晚回到皇後宮中，總有一盞燭火等候著他。
每一次輕摟著絲毫不設防的妻子，顧文渡就會有一種真正的“家”的感覺，那種期盼了兩世的充盈感將那無法因政務忙碌而填充滿的心臟塞得滿滿當當。
“陛下？”楚衡總覺得自己這幾天越來越難以醒過來，接受完顧文渡愛戀的親吻後，她才睜開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帶著幾分茶色的眸子迷茫地調整著焦距，同時，她的手腳也無意識緩緩纏住了對方，“臣妾這些天好似特彆能睡了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顧文渡立刻精神一振，曾被常年投毒的他立刻緊張了起來。他對於楚衡的寵愛確實有讓楚衡成為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但是他相信楚衡的能力，侍奉楚衡的人他也有在百忙中抽空親自確認。難不成還是出了錯？
聯想到那些一睡不起的千奇百怪的病和毒，顧文渡攥緊了手，總是溫潤著的臉龐用著震怒掩飾他的彷徨。
楚衡正打算放鬆身心，找好角度繼續睡，就被顧文渡的一聲“宣禦醫”徹底震醒。
帝王一怒，整個皇宮都跟著顫抖了起來。
觀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是大致猜到是發生了大事。伴著一支支燭火亮起，他披星戴月地帶著人衝到了太醫院，把眯著眼睛打瞌睡的老太醫提到了楚衡麵前。
楚衡被顧文渡驚醒後，細細想來也是意識到了什麼。在事關性命的大事麵前，她臉色也肅穆了下來，開始思索自己若是中招的話，該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中招的，有沒有牽連陛下。
麵對著天底下最尊貴的兩個人的冷麵，宮中的其他人都是嚇得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被觀海提來的正是楚衡最為熟悉的那個曾為她診治發熱的老太醫。老太醫在路上還在想著這兩位是不是又搞出了什麼幺蛾子，但是在前去的路上看到已經戒嚴的禁軍以及來往的宮人，他這才意識到可能是出了什麼大事。
尤其是踏入皇後宮中，察覺到宮中兩位的殺氣後，老太醫額頭更是冒出了層層冷汗，生怕自己卷入了什麼陰謀，惹得晚節和性命不保。
顫顫巍巍地伸出手，老太醫咽下了一口唾沫，這才下定決心搭上了楚衡的手臂。
一把脈，他瞬間怔住了。
這分明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顧文渡和楚衡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一看老太醫的神色就明白老太醫的把脈已經有了結果。
他們異口同聲地詢問道，麵龐帶著如出一轍的急切。
顧文渡覺得他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平日在朝堂上揮斥方遒的皇帝在這一刻終於失了分寸。
楚衡亦是如此，她從未如此害怕過，是害怕自己不能再陪伴在顧文渡左右，更是害怕顧文渡的身體和布局因為自己受損。
老太醫見到這兩人明顯不正常的表情，也是猜到了這兩位大概是想岔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他知道再拖延下去，恐怕是要被這兩位拖出去斬了，於是這位已經上了年紀的老太醫以一種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站起身，彎腰恭喜道：“恭喜陛下，皇後娘娘有喜了。”
顧文渡喉中都要蹦出“如何醫治”的問題了，驟然聽到“有喜”兩個字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下意識看向了一旁的妻子。
楚衡也是一頭霧水地朝他看去。
“那她為什麼這幾日如此嗜睡？”顧文渡還是不放心，繼續詢問道。
“這就對了啊！”老太醫笑得眼睛眯起，“皇後娘娘現如今可是雙身子，要供養著小殿下，覺得累和嗜睡都是非常正常的。”
“竟是如此。”顧文渡這才鬆了口氣，阿衡沒事便好，等等，有喜，雙身子，小殿下……
相比顧文渡，還是楚衡先反應過來。她伸出手撫摸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仰頭看向一旁呆頭呆腦、顯得有些傻愣愣的顧文渡：“陛下，臣妾懷上您的孩子了！”
在她小時候，母親就逝世了，她是由父親一手帶大的，並不清楚婦女懷孕的具體表征和反應。而顧文渡前世根本沒有與其他人發生過關係，這是第一次有一個女子懷上了他的孩子。作為一個在前朝忙碌的太子，他更是不清楚懷孕會引起嗜睡。
顧文渡被突如其來的好消息衝擊得腦子有些遲鈍，隻能傻笑著不停答應：“對對對對。”
一旁候著聽完這兩位的對話，大致猜到之前發生了什麼的觀海隻覺得心累無比，這兩位尊貴的主子竟連這樣的常識都不清楚，真是……
他輕輕走上前，提醒麵前樂得找不著北的皇帝陛下：“陛下，不若先給賞賜，今夜早些休息。皇後娘娘現如今可是雙身子，需要休息。”
顧文渡這才明白過來現如今應該做些什麼。先前的他有多震怒，如今的他就有多大方。
一眾起來的宮人和禁衛本來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的，直到有人出來宣布：“皇後娘娘有喜，陛下龍心大悅。這月的俸祿加倍！”
對於陛下、皇後以及未出生的小殿下的祝福瞬間在皇宮中此起彼伏。
楚衡的臉上也是帶上了明顯的喜色。她一直想要為他生下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沒想到竟然來得那麼快。
在外清冷肅穆的皇後，此刻眼中的溫柔都能溢出來，她輕輕往丈夫的懷中拱了拱，希望一家三口能夠相依相偎著入睡。
但是她不過剛蹭了下，下一秒一旁的顧文渡就往另一側挪了挪，留出了足夠兩個人睡的地方。
“萬一壓著孩子了怎麼辦？”顧文渡對於照顧孕婦這件事可謂是兩眼一抹黑，但是為了保護她和她的孩子，顧文渡還是力求做到細節。
楚衡對於這也是一竅不通，但見顧文渡言之鑿鑿，也便本能地相信了。
第二日，皇後有喜的消息已經傳入朝臣家中。正當一眾朝臣打算尋皇帝賀喜的時候，迎接他們的隻有觀海。
“傳陛下口諭：今日朝會取消，諸卿有事遞折子，無事回各自衙門即可。”
一眾朝臣都了解皇後與皇帝的感情深厚，一致猜測皇帝陛下是在陪伴著皇後娘娘，紛紛表示理解地告退。
但是顧文渡並沒有如他們所猜測的一般陪伴著楚衡，而是在聽課。
老太醫本還因為昨日被塞了一個超大的紅包而欣喜，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第二日就要給皇帝講課。
肩負巨大的壓力，老太醫隻得硬著頭皮上陣。
由於顧文渡本身對於醫學基本上是一竅不通，所以老太醫也隻得用最簡單易懂的語言告訴顧文渡。
顧文渡的記性很好，但是畢竟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領域。
上完課，他不由覺得有些頭疼，這吃的喝的穿的用的一切都有講究，這女人生個孩子怎麼如此麻煩？
另一頭在被嬤嬤教導的楚衡也是填鴨般腦袋裡塞了一堆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