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小公主,你根本不抗拒死亡。真是讓人一點做‘壞人’的罪惡感都沒有。那麼說說看吧,還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到的呢?在與你道彆之前。”
注意到地上本該是血跡的赤紅,化作了綠色的熒光,青木彌生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禦芍神先生,你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是什麼嗎?”
禦芍神紫溫柔含笑:“願意為你效勞。”
……
…………
………………
伽具都隕坑。
比水流當時的所在,距離隕坑中心非常近,可以說遭到了程度最可怕的衝擊。他在這場災難中失去了心臟,全是憑借被德累斯頓石板賜予的“王權者”的力量,才從那場災難中留的一絲生機。
那個時間,那個地點,是不可能有“人”存活下來的。
——“彌生”並不是人。
她,甚至說,“它”,隻是德累斯頓石板在“加冕”時溢出的一部分力量,附著在了比水流身邊,那顆幾乎停止跳動的心臟上,所形成的擬態罷了。
所以空有人形的“它”,無法做出如人類一般的回應;所以“它”會對比水流產生天然的親近;所以“它”無法被納入氏族。
而青木彌生的到來,為這具空白的軀殼注入了靈魂,讓“彌生”開始像一個“人”了。
是青木彌生的意識告訴她,她會餓,會累,會感到疼痛,甚至會受傷——但她的血肉都隻是力量的擬態,這才導致,這副身體的傷口會快速愈合,她流出的血液也會化作熒光消散。
這本該是永遠無人知曉的秘密,卻在青木彌生選擇踏入中心的那一刻,向世人揭開了冰山一角。
——她被抽血化驗了。
雖然禦槌高誌和後續的事件,讓中心暫時將那個樣本忘在腦後,但那份樣本並沒有消失,並且成為了最終驗證一切的證據。
………………
…………
……
“難怪禦神芍先生,會知道先攻擊陰陽師的雙手,阻止結印……還有那把槍,似乎對石板的力量,有特殊的功效。應該都是國常路先生提供的吧?”
見青木彌生依然平靜,禦芍神紫愈發愉快地,將談話繼續了下去。
“也不算哦。那位狡猾的大人物啊,他隻是默認了而已。默認我找到蛛絲馬跡,默認我闖入中心搜集證據,默認我奪走重要的實驗器材——你說,他是在期待我殺死你,還是在期待,你能活下去呢?”
“不親自下令,但是也不提醒我嗎?果然是國常路先生的作風呀。”
被特殊子彈貫穿的傷口,比想象中還要難以愈合,青木彌生無法動彈,隻是疲倦地閉上眼睛:“應該是希望我死去吧。他不希望石板的力量逃出關東地區以外。”
所以那個時候,才會突兀地詢問她,要不要加入非時院,又問她是否會永遠留在鎮目町。
第二王權者,黃金之王,國常路大覺……是一個完美的領導者、政治家。他不能算是好人,卻也不是壞人,堅定地站在最高處,做出對“大多數人有利”的判斷。
如同一個陣營的夥伴,她想了想,又細細提醒。
“我死後,禦芍神先生想好怎麼應對了嗎?尊他們不會善罷甘休的,國常路先生也可能將你推出去,當做對HOMRA的安撫。說不定流君他們也會被遷怒。”
“當然,我自有辦法~”禦芍神紫將槍上膛,唇角勾起,“時間差不多了。還有什麼彆的嗎,小公主?”
或許在此刻死去,就是這個世界“命運”的安排吧?
青木彌生忽然想起,在初見時,櫛名安娜給自己的預言,以及三言一輪那時的欲言又止。
——不要再靠近‘王’了。
【原來並非是指尊,而是比水流……麼。】
【真是的,害得尊一直都很在意這一點,當初為了哄他開心,真是費了好大的勁呀。】
放棄打開王之寶庫,她突然笑了起來,閉上眼睛:“那就麻煩禦芍神先生,幫我把終端打開,給……嗯,給伏見君打一通電話吧。”
“欸~果然還是小流猜對了。小公主真的是很喜歡那個孩子嘛!”
禦芍神紫嬌嗔似的口吻。
按照吩咐,將終端打開,放在了青木彌生的耳邊,他低下頭,在小姑娘的眉心,落下一個非常溫柔的吻。
“晚安,彌生。我們一定會得到德累斯頓石板的。到時候,在新世界再見吧?”
扳機扣動——
“砰!”
胸口處傳來被撕裂的疼痛,青木彌生卻混混沌沌地想:結果兜兜轉轉,還是(木倉)殺呀。這算不算她也計劃成功了一次?
通訊被同時接通,耳畔傳來了伏見猿比古熟悉的咂舌聲。
“嘖。你又跑到哪裡去了?快點回來。尊先生提前回來了,在等你一起切蛋糕。再見不到人,生日宴彆開了,出雲先生要帶人去抓離家出走的海瓜子姑娘了。”
能感覺自己的腳趾,開始失去知覺,化作綠色熒光,像夜空中的螢火蟲一樣,被風吹散,青木彌生一時間愣住,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伏見君……”
她的聲音很輕,風馬牛不相及地,開始想到什麼說什麼。
“美咲和尊一樣,他們都不愛動腦子。你那麼聰明,一定要記得和出雲先生一起,多提醒他們呀。還有安娜,我不放心她。安娜也很喜歡伏見君的,你彆凶她,她會怕的。”
伏見猿比古開始覺得不對勁:“你在哪裡?!發生什麼了——彌生!”
“哇,伏見君難得願意叫我的名字,要是能錄下來就好了。”
小腿以下沒有感覺了,青木彌生卻還優哉遊哉地開玩笑:“伏見君,你把終端給尊,好不好?我有話要跟他說。”
從終端,能聽到兵荒馬亂的背景音,而最終響起的,是周防尊標誌性的低沉嗓音。
他還是那麼言簡意賅,隻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在哪?等我。”
但光聽聲音,青木彌生就知道,尊一定很生氣、非常生氣,如果禦芍神先生被抓到的話,一定會真的被燒得連骨頭都不剩的。
她笑了笑,像念詩一樣地答道:“我在能同時看到太陽和月亮的地方。”
隱約能聽到草薙出雲喊伏見猿比古的動靜,青木彌生仰頭看著天幕上,不可思議地共存著的兩樣,響起那場陰差陽錯的相遇,長長地歎了口氣。
“尊,好可惜呀,這次好不容易才讓尊同意的。我本來想親自把禮物送給尊的。”
終端又傳來了雜亂的聲音,還有風和呼吸聲,好像是持有者跑動了起來。
周防尊不容拒絕地下達指令:“彆睡。我馬上就到了。”
當做沒聽見,青木彌生又碎碎念起來,有一下沒一下地叮囑。
“尊,禮物在紅色的盒子裡,有兩個,給多多良一個。你們拿到了之後,要記得在上麵滴血,一定、一定要隨身攜帶,不然我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尊,戒煙計劃都進行到一半了,你不能放棄呀。我們約定好的。你還要監督出雲先生。你們都是要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噠。”
“尊,你要好好照顧安娜呀。除了我,她最喜歡你了。因為尊的紅,是最漂亮的紅色,會在黑夜裡閃閃發光呢。我也很喜歡。”
“尊,生日快樂。”
已經蔓延到鎖骨,青木彌生慢慢地合上眼睛,低語破碎在呼嘯的夜風中,消散於漫天熒光裡。
“尊,……對不起,我要回家了。謝謝你,這段時間,我很開心。”
……
…………
………………
最後一點屬於“彌生”的痕跡,也徹底從這個世界上被抹去。血肉、骨骼、發膚,一切的一切,都不見了。
隻剩了一地華麗的衣裳,還有那個被珍重放在胸口的紅色禮盒。
一滴血液也沒有,乾乾淨淨的,料誰也不會想到,這裡發生了一場蓄.意.謀.殺——除了那顆不屬於“彌生”,本該冠名“比水流”的風乾心臟。
禦芍神紫將那顆心臟,小心翼翼地裝入盒內,又拿起藏在角落的攝像機;屏幕上,原本應是禦芍神紫的身影,變為了銀色短發的少年。
“欸~不愧是……真是,相當不可思議啊。”
他收好攝像機,將裝有心臟的盒子,鄭重地抱在懷裡,向天台一躍而下——消失在天際。
而天台的金屬門,也在瞬間被融成鐵水。
他如約趕到了。
他永遠錯過了。
天台上有人在哭,有人沉默,有人憤怒地想要發泄,卻又茫然地不知從何而起。
殘陽終是沉沉墜落,黑夜終是按時到來,隻有高懸的月見證一切。
……
今天,是周防尊24歲的生日。
他失去了一位非常重要的家人。
HOMRA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