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糖被攙扶著進了家門,在顧連珹和顧連敏兩雙飽含擔憂的眼睛注視下,又被扶進了東屋。
顧連敏舉著鏟子,瞥到薑糖比缸裡的白麵還要白的臉色,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能叫沒事兒嗎?
顧連珹盯著薑糖,無意識轉著輪椅跟過去,在屋門口停下,伸著脖子往裡看。
徐靜芳把薑糖安置好,“糖糖,你在這歇會兒,娘去給泡紅糖水,等會兒吃飯咱就擱屋裡頭吃。”
三嬸子擦了擦汗,“成,那我去還自行車,之後就先去上工了。等會分豬肉,我叫勝利過來喊你,你跟小敏帶上竹簍。估摸得有幾十斤肉,拿回來給糖糖好好補補。”
說完,她問薑糖,“糖糖你想吃哪種肉,三嬸子擱那兒給你留著。”
薑糖轉了轉腦袋,疼得渙散的眼神恢複神采,“我想吃排骨、裡脊肉、五花肉還有蹄髈!”換算成菜就是糖醋排骨、糖醋裡脊、肉丸子、肉包子、紅燒肉和燉豬蹄!
三嬸子:“……成!給你留著!”
徐靜芳拉住三嬸子的胳膊,“蹄髈就留兩隻,排骨三斤,裡脊肉你看著留,五花肉也是,咱家不要肥肉,也不要純瘦肉。”
三嬸子點點頭,“你放心吧。”說完,她趕著離開,碰到顧連珹在門口,心裡笑了笑這孩子終於知道對自個媳婦兒上心了。
門口,顧連珹和顧連敏擠在一起,伸著腦袋往裡看。
顧連敏輕聲喊道:“大嫂,灶上的魚湯差不多了,我給你端一碗過來先墊墊肚子吧?”
徐靜芳看薑糖的意見,見她點了點頭,對顧連敏道:“端一碗過來吧。”她起身,到門口,對顧連珹說:“我去廚房忙灶上的活,你進屋裡照顧糖糖,她說什麼你就聽什麼,知道嗎?”
顧連珹:“嗯,我知道。”
徐靜芳把顧連珹推進門,跟顧連敏一起去了廚房。
顧連珹轉著輪椅挨到炕邊,看到薑糖閉著眼睛,眉毛緊皺,臉色慘白,額頭還有細汗,默默拿起一旁的蒲扇給她扇風。
察覺到有風吹來,薑糖半掀開一隻眼,看見顧連珹忽悠著扇子扇風,她開口道:“風再大點兒。”疼得她後背一身汗。
顧連珹手頓了頓,加大了力氣,問道:“這樣行嗎?”
薑糖微微點了點下巴。
顧連珹猜測,這應該就是可以的意思。
顧連敏端著熱乎的魚湯到了門前,伸手扣了扣門。顧連珹扭頭,手上動作不停,“進!”
顧連敏推門進來,把魚湯並一隻木勺放在桌上,手指捏了捏耳朵散熱,“娘說大嫂右手使不上力,大哥你拿勺子喂,都給你備好了啊。”
說完,顧連敏轉身跑出去,貼心帶上門。
薑糖掙紮著從炕上爬起來,“我又不是倆手廢了,自己來。”
顧連珹:“……”你讓我來行嗎?我手沒廢!
薑糖爬起來又趴回去,顧連珹以為她答應了讓自己喂,沒想到下一句就是:“還冒著熱氣,太燙了,涼一涼再喝。”
這一涼,就涼到了薑糖閉著眼睡著的時候。
顧連珹:“……”娘說都聽你的,你睡吧。
大隊西邊地裡。
顧保國看時間差不多了,沒先吹口哨,而是點了村裡幾個殺豬的老手,“跟我去大隊部,把下午連珹媳婦兒打的那兩頭野豬殺了,今晚就給隊裡的社員分肉!”
旁邊乾活的社員聽到,等下了工,一傳十十傳百不消片刻整個大隊都知道了今晚要分豬。
不今天分也不行啊,天氣這麼熱,真要等明天肉就餿了。
隊上的人把乾活的農具帶回家,立馬就拿著盆子背著竹簍去了大隊部排隊。
知青院住著十幾個知青,領頭的人叫陳鬆平,國字臉,臉上帶著眼鏡。
知青們見社員都拿了盆子過去排隊,不由有些心急,“陳大哥,這豬肉應該也有我們的份吧?”
陳鬆平扶了扶眼鏡,看著眾人紛紛散去的背影,點點頭,“應是有的。但得用工分換。”
聞言,本來還想過去排隊的知青們頓時熄了心思,垂頭喪氣回了知青院。
三嬸子把家夥式塞到兒媳婦手裡,跑去男社員上工的地裡,拉住顧勝利就往家跑,走的時候跟旁邊的顧連容道:“老三,你先去大隊部排隊,我叫勝利去你家報信!”
顧連容揣著農具塞進後褲腰帶裡,邁著長腿就往大隊部跑,期間還遇到跟他一樣急著過去站隊的,一個猛子加速就超過去,最後到地兒排到了第一的位置。
等後頭的老嬸子們過來,一個個扶著腰大喘氣,一巴掌拍在顧連容背上,“你這孩子,也不知道讓讓咱老婆子們?”
顧連容挺直腰板,一臉嚴肅,“嬸子,你這話可就不對了!那我要是讓了你一個,後麵的嬸子是不是也得讓?”
“要都按照年紀輩分來,那還搶什麼隊啊?乾脆吃了飯再過來,反正該你的位置就你的位置。”
那嬸子被說得沒臉,翻了個白眼,伸著脖子高聲道:“嘿你這娃,我不就說了那麼一句,你叭叭叭說那麼句,偏你是個高中生呢?”
顧連容點頭,一臉理所當然,“那可不!”他還真就是個高中生。
整個大隊就他家裡有高中生,還仨!
大哥、大嫂和一個他!
嬸子:“……”真是碰上沒皮沒臉的啥招都沒用。
“行了,你站就你站。”那嬸子也就是隨口一說,沒打算跟顧連容計較。
況且這兩頭豬可是連珹媳婦兒打的,顧連容排第一找誰說也說不出沒理。
“是吧,我覺得我可應該站在這裡了!”顧連容一連驕傲自豪,挺了挺胸膛,高聲道:“這可是我大嫂打的野豬!”
說起這個,下午那場麵整個大隊的人都看著了,聽說後來領導還去了顧家。鄉下沒什麼娛樂活動,這就算個大事了,頓時引起了排隊的大嬸子大嫂子們的注意。
紛紛開口問顧連容:
“老三,你那個城裡大嫂咋就膽子那麼大呢?”那可是野豬啊,隊裡就沒人敢上去攔,要不然也不能追趕到東邊顧家的房子那處。
“是啊是啊,拎著拐杖就上去了,關鍵還給她打中了!”
“可不是,勁兒大著呢,你瞅瞅一腳就給野豬踢走了,兩隻野豬都給她乾趴下了!”
“比男人還能乾呢!”
“我看咱們大隊就沒一個男人頂用,連個小姑娘也比不過!”
“就是,野豬都拱了莊稼,下一個就拱孩子了,還一個個跟慫蛋似的躲後邊,真是丟臉!”
端著碗盆過來的六隊男人們:“……”
“怎麼說話呢?啥就叫不敢上前了,你瞅瞅那可是三頭野豬,獠牙半米長,那我們要是上去了,被頂個肚穿還要不要命了!”
排隊的嬸子們回頭,伸著脖子反駁,“哦,你要命,你家孩子不要是不是啊?”
“那處十幾個孩子呢,大隊裡的娃可都在,被野豬頂一下子你看誰受得了?”孩子肯定是受不了的,你這個做爹做爺爺的能受得了?
那男人支支吾吾不敢說話了。
嬸子們越說越激動,“要是沒連珹媳婦兒,你覺得你現在能敲著精光滑亮的碗過來分豬肉?”
“彆人都是端起飯碗吃肉放下飯碗罵娘,你這肉還沒吃到嘴裡呢就開始瞧不起人家連珹媳婦兒了?”
顧連容義憤填膺地站出來,一臉痛心:“叔,沒想到你竟然是頭白……這種人!”
男人:一頭白什麼,你給我說清楚?
“我嫂子為了救十幾個孩子,奪了我大哥的拐杖,大哥還因為這崴了腳,拐杖也報廢了不能再用!”
排第二的嬸子心疼道:“可不嘛,一對拐杖得兩三塊錢吧!”
顧連容重重點頭,眼含著淚水,“對!這隻是工具費,還有醫藥費呢!”
“啥醫藥費啊?”其它嬸子一聽就覺出了不對勁,恰好這時三嬸子端著碗盆過來,聞言傷心道:“是連珹媳婦兒的醫藥費。”
“咋了,連珹媳婦兒傷了?”在場人紛紛把視線轉移到三嬸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