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糖的兜,是真的兜比臉還乾淨的寫照。
這也是這個年代所有人的現狀。
哦,準確點兒說,鄉下人家扯布自己做衣服的時候,都鮮少縫個兜,因為沒那麼多布料可以浪費。
顧連珹看著薑糖十分乾淨的布兜,他沉默了。
這也沒辦法不沉默。
這太嚇人了!
五毛錢買這麼多肉,就算是生肉也買不下來,更何況還由國營飯店的大廚加工過,裡麵的調料鹽油也不是白得來的。
薑糖在心裡無聲地搖頭。
這種想破頭皮也想不明白的感覺,就跟‘你有我沒有’一樣窩火又費解。
她才不管顧連珹咋想的,沒有證據就一切都是空想。
不管用!
況且顧連珹連空想都跟真相差個十萬八千裡呢。
且不需要她現在緊張。
而眼前放著這麼多香噴噴的飯菜,她當然要大快朵頤。
將呆愣著的顧連珹撇到一邊不管,薑糖把屬於自己的大米飯扒拉到跟前來,一口肉一口飯,吃了個十成飽。
顧連容見大嫂動了筷子,也徹底不管了,饅頭配肉吃得酣暢淋漓。
最後,可能顧忌著丁點室友情和兄弟情,好歹給顧連珹留了個盒底。
顧連珹回過神來,就見到了應該屬於五毛錢份量的肉。
顧連珹:“……”這算不算求啥得啥。
晌午時間本該休息的,外頭太陽底下悶沉悶沉的,出去轉一圈回來,不僅一身汗還一身土。
但薑糖早有打算,於是去水房把飯盒洗乾淨回來,在顧連容回房之前,她先開口道:“咳,我們,去黑市逛一逛吧?”
一般去黑市,意思就是花大價錢也要買個東西。
顧連珹停下數錢的動作,琢磨著薑糖想要買什麼,“你想買口紅?”他隻能想到這麼一件東西。
像是手表,薑糖要買的話他也不打算攔著來的。
畢竟,薑糖的力氣他根本攔不住不說。他們帶來的錢,除了老三身上有買車票吃飯的部分,剩下一百多都在薑糖那裡。
但是他看,薑糖好像並不打算買的樣子。
那就隻剩下口紅了。
顧連珹捏著兩張大團結,難道他想趁中午休息的時間去百貨大樓買口紅的想法,被薑糖看穿了?
他明明什麼也沒說啊?
薑糖:“?”我買口紅做什麼?
而且她什麼時候說自己想要口紅了?
顧連珹,奇奇怪怪的。
“你想買口紅?”薑糖反問。
看顧連珹一臉被戳穿的樣子,就知道是他想買口紅。
薑糖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麼,說道:“你想給娘買口紅?”
薑糖皺著臉。
給娘買口紅啊。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但關鍵她看著徐靜芳好像不太能接受這種花裡胡哨的東西,不能吃還不能天天抹一嘴去上工。
其實她覺得,買雪花膏給徐靜芳比口紅更合適。
雪花膏抹臉上看不出來什麼,可口紅擦上去就能讓人看出來,到時候村裡的紅眼病再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說顧家小資主義可就不好了。
顧連珹:“……”我為什麼要給娘買口紅?
顧連容:“……”就,大嫂的腦子咋長的?他可真替這倆人著急。
“不……不是啊?”薑糖看著顧連珹一臉震驚加無語的表情,意識到自己猜錯了,“那總不能是給小敏買的吧?”
顧連容實在看不下去了。
就他大哥大嫂這小兩口。
一個悶葫蘆打死不會說話隻在大嫂跟前才話變多,一個腦筋根本就不在這上麵的奇葩組合。
這要是讓她倆自由發展,彆到時候一個憋死了一個還納悶咋回事呢?
“大嫂,你就沒想過,大哥是為你買口紅的?”顧連容說出這句話後,終於感覺通體舒暢了不少。
真是,看這倆人處對象……婚內處對象,咋就這麼難受呢?
隨著顧連容的話落下,顧連珹的頭也低低垂下,眼睫毛顫抖得厲害,從脖子到耳朵根都紅透了。
而薑糖愣了幾秒,腦海中閃過什麼東西卻沒抓住,她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為什麼要給我買,我又不想要。”她要口紅做什麼,還不如一頓紅燒肉來得實際。有那些錢,給家裡買大米蒸幾頓米飯不好嗎?
顧連容:“……”大哥,對不起,是三弟技拙,沒幫上你的忙。
顧連珹把手心裡攥著的大團結放回去,“你不喜歡,那就不買了。”
“哦。”不買最好,薑糖點頭,轉而提起先前的問題,“我們去黑市吧?”
“老三,你應該知道這裡的黑市在哪裡?”
顧連容看向他大哥,“大哥?”
薑糖也看向顧連珹,“顧連珹?”
顧連珹整理錢票,放到薑糖前麵,“去看看也行。”
薑糖:\\(^o^)/
省城地盤相當大,黑市也不是隻有一處,顧連容帶薑糖去的是最近的一個黑市。
顧連珹也想跟上來著,被薑糖拒絕的有理有據,“你不能去,你拄著拐杖,太顯眼了,而且跑又跑不快,等□□過來第一個抓的就是你。”她還往好聽了說的,說直白一點,那就是拖後腿的。
顧連珹:“……”你說得好有道理。
“那我在出口附近接應你們。”說完,顧連珹轉身,自己去找地方待著了。
薑糖看著他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可憐。
就跟被拋棄了的小狗狗一樣。
和在家裡的時候他坐輪椅不方便,隻能挨著一個地方從一個飯點待到下一個飯點,要是沒人去推,等其他人都進了堂屋他還得一直在院子外頭坐著一樣。
薑糖就不忍心了。
等往小巷子裡頭走了兩步,薑糖回頭見看不到顧連珹的身影了,才拉著顧連容到一遍問他:“你大哥,他平常喜歡什麼呀?”
她最是知道這種感覺。
就算自己去不成,那也得給顧連珹帶個什麼東西回來,要不然換位思考一下,薑糖是絕對不甘心的。
顧連容:?!
他眼睛登時亮的跟燈泡似的。
心裡的小算盤頓時噠噠噠晃起來,難道大嫂想給大哥買東西?
難道大嫂開竅了?
難道大嫂剛才都是裝的?
顧連容腦海中一瞬間閃過諸多念頭。
他才發現,自己剛才就是白操心。
瞅瞅這倆人,一個個都是想著對方。
前有大哥想給大嫂買口紅,後有大嫂背著大哥打聽他的喜好。
顧連容明白了,合著他就是倆人裡頭不合時宜的電燈泡?
顧連容:“……”
電燈泡就電燈泡吧,為了大哥的幸福,燃燒一下三弟也值得。
“大哥喜歡看書、鍛煉、吃肉。”顧連容臨時想了想,總結了一下他大哥的喜好。
薑糖:“……”還挺樸實。
“那就買肉吧。”薑糖從三個樸實的愛好裡麵選了一個最樸實的。
買書,黑市裡頭能有什麼書啊,這個肯定不行。鍛煉,這個她見顧連珹天天做俯臥撐跟仰臥起坐呢。
顧連容撓了撓後腦勺。
買……買肉?
“大嫂,生肉咱現在沒法做啊?”顧連容道,“咱要是帶回家,這一路也不好拿,而且兩三天的功夫,說不定就壞了。”
“不買生的,買熟的。”薑糖說道。
她空間裡頭有個熟食區,挑揀幾樣帶出來,給顧連珹好好吃一頓。
顧連容猶猶豫豫點頭,“……那也行。”
但是買肉的話,國營飯店不是更便宜嘛,還保險。
不過這到底是是大嫂的心意,他要是給大哥拒了,於心不安啊。
接著往裡走了幾步,薑糖把手上拿著的毛巾裹在臉上,還把頭發抓了抓擋住長相。顧連容也差不離的操作,他還十分有經驗的在牆上抹了把土,往臉上一擦,模糊了五官。
“一會兒,你離我遠點,咱們兩個人的目標太大。”薑糖得找空隙從空間裡拿東西,不能讓顧連容一個勁兒的跟著。
顧連容遲疑,“可是,大哥讓我跟著你。”
“沒事,他現在不在,你聽我的。”薑糖道:“我也沒說不讓你跟著,就是你離遠點兒,到時候你眼睛費些功夫,盯著我不就行了?”
顧連容一想也是。
反正這次來黑市也不是以買東西為目標的,就是讓大嫂過來轉轉看看新鮮,他啥也不乾盯著大嫂就是了。
拐了兩條巷子,終於在一個拐角處進了黑市。
一條長長的窄巷,有些陰暗,巷子四通八達,兩邊瀝瀝拉拉是擺著攤兒做生意的小販。
顧連容小聲道:“這兩年寬鬆了不少,以前就連這種小巷子裡的黑市都被打得一乾二淨。”
“大嫂,你分一縷心神在我這,到時候一有不對勁,聽見我喊‘跑’,你會回身過來找我,咱們往回跑,撒丫子跑,有多快跑多快,知道嗎?”
薑糖攏了攏毛巾,點點頭,“我知道。到時候你自己跑就行,不用管我。”
顧連容:“……我怕被娘和大哥趕出家門。”
薑糖:“……”這,不至於吧,到底是親生的,“那行吧。”
見她答應,顧連容鬆了口氣。
“大嫂你先走,我就在後頭跟著。”顧連容指了指裡頭的巷子。
薑糖馱著腰背,拐進去的時候,還學著顧連容在牆上擦了把黃土抹在臉上。
顧連容:“……”
薑糖進了巷子,並沒有急著去跟小攤販攀談,而是先觀察這裡的人都是怎麼買賣的,以及這些攤販手裡都有什麼貨,再側著耳朵聽了聽這裡的物價,把情況大致摸了摸才過去交談。
薑糖對著牆壁站著,對隔著自己半米遠的小販,小聲道:“雪花膏。”
小販耳朵靈,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麼買東西的,但有生意上門不做算什麼樣子,他也小聲回答:“海市牌五毛錢一罐,不要票。”
“雅霜七毛錢一罐,不要票。”
“一樣來一罐。”薑糖試圖降價,“買這麼多便宜兩毛錢,行不行?”
小販都已經開始拿貨了,聽見這話:“……”
好家夥,你一下把雅霜砍成了海市牌價格。
“不成。”他把手又收回來。
“那便宜一毛錢。”薑糖還價。
小販猶豫了。
現在是夏天。
雪花膏跟蛤蜊油的生意不好做,他在這蹲了幾天這還是第一單生意。
想著來個開門紅,小販點頭,又把手伸進筐裡。
然而薑糖在這時又出聲,“能送個筐嗎?”她來得急,啥也沒帶,而且她們的行李裡麵也沒筐。
她瞅著這小販手邊的筐不錯。
竹條細密,能擋住裡麵的東西,做手腳也方便。
差不多這條街上質量最好的筐了。
小販:“……”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能占便宜的人。
不過為了這第一單的生意,他把筐抽出一個來,再把兩盒雪花膏放進去,扭頭對薑糖道:“給錢!”
薑糖從手裡捏著的零碎鋼鏰和錢票裡麵抽出一塊一遞過去,拿到自己的東西,還誇了句,“小夥子真實誠。”
小攤販:“……”在黑市裡麵做生意,並不想聽見這種‘誇獎’的話。
有了筐子,還缺個蓋頭,薑糖又轉悠尋摸到一個賣布的小攤販跟前。
她還是站了半米遠,臉對著牆壁,對小攤販道:“粗布,細棉布。”
“粗布,六毛錢一尺。”
“棉布,九毛錢一尺。”
薑糖想也不想回道:“太貴了。”
“粗布三毛錢一尺,我要兩尺,灰色的。”
小攤販:“……”對半砍?
就算三毛錢一尺他有賺頭,但這價格也太賤了,這裡可是黑市。
小攤販:“五毛。”
薑糖:“三毛。”
小攤販:“四毛。”
薑糖:“成交!”
小攤販:不是你這就同意了?
薑糖給錢的時候,對上小攤販疑惑的眼神,眨了眨眼睛,心說那不然呢?
她把一尺布放進筐裡,一尺蓋在筐上頭,又四處尋摸去了。
還買了一雙綠色的膠鞋。
花了六塊錢。
是給顧連珹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