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晚風徐徐,夜空的雪片片錯落,在暖橘的光暈中發亮。
他在她麵前,單膝跪著。
眼前光閃閃的,有戒盒裡鑽戒的光澤,也有眼睛裡泛動的細淚。
他兩次下跪都是為她。
上回是在博維雪山,伊萬要傷害她,他放下槍,掌心開著,雙手舉過頭頂,慢慢屈膝跪下去,她及時阻止,不許他跪。
第二次就是現在。
他這麼矜驕孤傲的一個人,卻像虔誠的信徒,仰望來深情的注視,跪拜他心中最神聖的信仰。
蘇稚杳聽見他說,嫁給他,做他的妻子。
她同時也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蘇稚杳呼吸越放越慢,瞳眸朦朧著霧氣,卻不敢眨眼,畫麵太像夢境,怕睫毛一顫,驚動了這場美夢。
一分一秒過去,她恍著神,遲遲沒有回應。
“不願意?還是沒有準備好?”賀司嶼始終看著她的眼睛,給足她思考的時間才輕聲開口。
蘇稚杳張唇,沒發出聲音。
他的心微微繃住,斂了下眸,反倒是去安撫她:“沒關係……”
見他托戒盒的手往下落了落,要收回的樣子,蘇稚杳眼皮跳動,神思忽然歸位,酒徹底醒了,忙不迭捉住他要放下的手腕。
對上他重新凝望來的眼神,蘇稚杳臉一熱,內心生澀,小聲嗔怪:“你這就放棄了,就不能再問問嗎……”
麵前的女孩子眼尾還濡濕著,嘴唇略癟,含嗔帶怨地瞪著他,似乎對他的表現很不高興。
賀司嶼眼波微動,瞧著她,倏地笑了。
刹那間領悟到,愛上她絕不是偶然,她是戒不掉的癮,操控著他的多巴胺,日複一日,對她的依賴程度隻會越來越深。
說什麼沒關係。
他明明很在意,在意得要命。
賀司嶼再不猶豫,取出盒裡的戒指,空盒放回西服內口袋後,他托住她瑩白的左手,戒圈從指尖,溫柔而堅定地,輕輕套入她纖細的中指。
尺寸是按照她留在彆墅的戒指首飾定製的,不大不小,正好合適。
蘇稚杳溫溫順順伸著手,任由他為自己戴上求婚戒指,但嘴上一點不乖,含著鼻音輕哼:“我還沒答應呢。”
賀司嶼笑起來,起身,掌心壓到她後背,直接把她摟進懷裡,讓她的臉靠在自己心口。
他低下頭,唇抵到她耳畔,嗓音輕且慢:“我要娶你,沒有征求你的同意。”
要娶你。
是要,不是想。
這話無異於,我非你不可,而你非我莫屬。
蘇稚杳心中悸動,先前那不真實的感覺瞬間都淡去,她輕輕懟了下他腰,聲音哽著,語氣模糊,聽不出怪怨還是撒嬌。
“你這是求婚還是逼婚?”
“看你。”賀司嶼把她抱實了,鼻息熱著她的耳朵:“你自願就是求,不是自願就是搶。”
蘇稚杳想罵他不是人,可眼眶先熱了。
她等這句篤定的話很久了,不是感情上的篤定,而是他對自己的篤定。
儘管三年後,他們還是像兩條河流,情不自禁地奔流交彙在了一起,但蘇稚杳知道,他心裡一直都有解不開的結。
越在高位,越危險。
越是愛她,越不想她再因自己冒風險。
所以他心中有一道還未拉起,但隨時都可能拉起的警戒線,約束自己,保護她。
可感情不是理智能決定的,就像你不希望明天下雪,偏偏第二天就是落雪紛飛。
現在他終於徹底想開,不再違背天理,堅定不移地抱住她,一起麵對風月裡的千回百轉。
蘇稚杳想克製住情緒,但做不到,淚水慢一拍地湧上來,眼睛壓在他的西服上,把他的西服浸出一片濕跡。
巴特勒說,我們都太迷戀結尾了,這個世界有那麼多偉大的生命和美好的愛可以見證和體驗,但隻要結局不儘如人意,我們立刻覺得這是悲劇。或者正好相反,隻要結局有一刻的救贖,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計。
過去他們都被困在對結局的迷戀裡痛苦。
穿越三年的時間洪流,跨越千山萬水,終於在這一刻明白,見證愛情的不是結局,是過程。
他為她戴上戒指,所有痛苦真真正正煙消雲散。
蘇稚杳眼淚不能自已,想忍聲,喉嚨裡都是細碎的哽咽,一呼吸就溢出來,臉在他身前埋著,抽抽噎噎地像個小孩子。
賀司嶼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偏過頭吻了吻她的發,話是強橫的,語氣卻盛有萬頃的溫柔:“哭也沒用,你這輩子就隻能跟我了,沒得後悔。”
她一下沒收住破涕而笑。
索性不克製了,任由狼狽的哭聲冒出喉嚨,肩膀一聳一聳地嬌嗔:“人家都、都是說哄人的話,有你這樣的嗎?”
賀司嶼眉眼染笑,她說要哄,他便開始哄。
“我愛你,隻愛你。”
他的聲音有著令人著迷的磁性,在耳邊沉沉低語,讓人心裡踏實。
蘇稚杳的哭聲慢慢輕下來。
賀司嶼鬆開她,垂下眼,捧住她的臉,指腹抹去她眼角的淚水,字句清晰:“情債算不清,我得用一生來還。”
他一瞬不瞬望住她,眼底深情濃鬱。
鄭重再問:“要不要和我結婚?”
戒指都戴了還要問……蘇稚杳好氣想笑,安靜一會兒,也不矜持了,摸到頰側他受傷的那隻手,怕弄疼他,掌心很輕很輕地覆到他手背,貼著。
悶著濃重的鼻音說:“以後,你要保護好自己,該讓保鏢跟著就讓保鏢跟著,不可以再隨隨便便受傷,世上壞人那麼多,太危險了。”
她這話怪容易叫人誤會的。
賀司嶼心繃緊了下。
下一秒,蘇稚杳揚起濕漉漉的眼睫毛,望著他,突然委屈巴巴地嗚咽起來:“我不想變成小寡婦……”
可可憐憐的,哭得還挺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