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貴妃母子關起門來算計人。
而在太後身邊的商嬋嬋並不知道黛玉已經被惦記上了, 此時她正從門後伸出她的小腦袋,看站在廊下的皇帝陛下。
宣武帝也很無奈,親娘宣布自己暈過去了, 唬的他連忙從舞陽殿趕過來,結果現在又不肯見他。
生母將自己這個皇帝拒之門外,他能如何,隻能做個孝子在門口等著母親消消氣。
好在他也是有心理準備的, 早就披了厚厚的狐皮大氅, 還抱著個手爐。
這時, 他看到門後伸出來一個小腦袋。
他笑了笑, 伸手做出了召喚小貓的動作:“小表妹,過來。”
商嬋嬋也沒想到偷看皇上能叫他逮個正著, 隻得走出去行禮問安。
皇上捧著手爐笑道:“母後疼你,你去替朕說些好話, 叫母後消消氣, 放朕進去解釋一番。”
不過是色令智昏,有啥好解釋的。商嬋嬋在心內腹誹。
當然這樣大不敬的暗中吐槽,商嬋嬋麵上可是一點都不敢露出來,隻是努力營造乖巧人設,怯生生的點點頭。
隨後才試探著問道:“如果我說動了娘娘,陛下能不能再叫禦膳房放鵝給我們玩?”
皇上楞了一下, 才想起因為五皇子他們因射禽鳥玩禍害禦膳房,所以被自己製止之事。
於是笑道:“你跟讓兒荔容他們去打過鳥?也罷,如果你說動了母後, 朕就做主專門給你們運些鳥雀來,供你們玩。”
商嬋嬋趕緊謝恩——見五皇子倒不重要,主要是要見一見謝翎,好討債啊。秦可卿的身份之謎,他白拿了消息去,還沒替自己做事呢。
皇上進門後是如何跟商太後溝通的,商嬋嬋自然不得而知。
這對天家母子談話,想要腦袋的人都不敢去湊這個熱鬨。
她隻知道此事的處理結果:柳氏女入宮,侍奉楚太後禮佛,同時為貴妃祈福。
也就是說,並不是進宮當陪讀來的。
這算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結局:柳家女兒入宮跟著楚太後禮佛,也能落了個孝順貞靜的名聲。而商太後這邊也不必接收一個蓬門小戶的女子做陪讀,不會引起宗室親貴不滿。
兩方對這個結果還是比較滿意的。
唯一不滿意的就是楚太後!憑什麼商太後那裡養著幾個貴女,輪到她手裡,就得帶著柳家的女孩禮佛?這是看不起誰呢?
原本她聽說貴妃恃寵而驕,以暈倒求了皇上恩典,算是正麵得罪了商太後,楚太後還挺樂的。
是,你有個兒子有出息做了皇上,但這不也是偏寵妾室,還得你這個做親娘的收拾爛攤子。
楚太後派宮女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坐在宮裡津津有味的準備看戲。
誰知道最後傳出這麼個結局,兩邊乾仗的都沒事,她這看熱鬨的房子塌了。
這上哪兒說理去!
商太後在宮裡暗笑:當時楚太後為了給她添堵,一杆子把賈元春支過來,如今她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柳貴妃的娘家侄女送了過去,夠楚太後氣一回的。
果然聽說楚太後甚至都按捺不住,告到了太上皇跟前。
太上皇皇位都不要了,還耐煩管這些家長裡短?
況且這幾十年來,本來就是偏心淑妃偏心慣了的。還反過來說了楚太後一句:人家照看六個孩子都不說什麼,你就看柳家這一個怎麼了,橫豎就是禮佛,幾個人不是禮呢。
頗有些嫌楚太後事多的意思。險些將楚太後氣出病來。
這三天皇宮之內實在是熱鬨非凡,商嬋嬋也沒想到自己一進宮就趕上貴妃暈厥,商太後出手,楚太後倒黴,皇後帶領全宮上下圍觀這樣的大事。
以至於她們的課程完全都沒有開展,那些選進宮的侍女也都被按在了內務府不曾上來。
這讓商嬋嬋很是遺憾:她可是十分記仇。就等著看薛寶釵給她林姐姐端茶倒水呢。
三天後,商嬋嬋按著時辰出了宮。
用晚飯時,發現全家難得齊齊整整的都在,連保寧侯這個大忙人都坐在飯桌上。
商嬋嬋懂了:這是要她說一說宮裡的事情。
她接觸的可都是宮內的大人物,有些蛛絲馬跡就足夠分析出很多事兒了。何況這幾天確實發生了這麼多實實在在的事。
於是商嬋嬋也不敢加自己的想法,隻是儘量以旁觀者的語氣,將宮內所見所聞都說了一遍。
聽商嬋嬋講完,保寧侯商鐸尚在沉思,隻見商馳已然眉目舒展,露出了笑容。
論起來,商家三子,實屬長子商馳容貌最為出色。這一笑,宛如丹霞夾明月,華星出雲間,說不出的俊美瀟灑。讓商嬋嬋都有點看呆了。
他與北靜王水溶同歲,都是年方弱冠,曾被太上皇戲稱為京中雙璧。
隻見商馳笑道:“謝家這兩年可以安心了。”
商嬋嬋:???這是哪兒跟哪兒?
保寧侯這才回神,對長子頜首:“確實。”
商馳見商嬋嬋求知的目光,在父親首肯後,便對妹妹解釋道:“陛下對國事看的極重,絕不會被一個女人左右。就算再寵愛貴妃,也不會逾越至此的。憑柳家的門第,莫說與你們一同陪郡主讀書,便是做個侍女,也是勉強。”
“陛下既然答應了,便是一種補償。說明陛下心中已然屬意大皇子為太子,所以在變相補償二皇子。”
“二皇子的出身一直是他最忌諱的,任誰都看得出他對此事的在意簡直是入了魔,何況陛下這個做父皇的。”
“但柳家這一輩眼見是扶不起的,唯有從下一輩著手賞個出身。若是柳家出個好的姑娘聯姻宗室或是勳貴,柳家也就算入了京中貴族的圈子,二皇子的心病或許能解一解。 ”
“就是不知道,誰家這樣可憐,到時候被皇上拿去做兒子的心藥。”
反正不會是他商家,所以商馳毫無壓力。
見商嬋嬋若有所思的表情,商馳就知道她明白了,於是開始總結發言,做個結尾。
“以皇上的性情,對未來的太子隻會磨練,隻有對放棄的兒子才會這樣考慮彌補。所以我說,謝家這兩年無憂了。”
當然聖上的心思誰能確定呢,太子也有被廢的,比如說當今那位可憐的大哥,當了十多年太子,最後還是變成了廢太子。
所以謝家的心也隻能暫且放下一點,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商嬋嬋完全想不到,通過這件事,父親兄長居然能分析到儲君這件大事上。
商嬋嬋從前還覺得自己這位大哥自詡聰明太過自戀。原來人家是有真本事的。他不過一聽就能立刻反應過來,而自己卻得商馳掰開揉碎講了才能聽明白。
難道這就是站的高度不同,看的風景不同?
可是,他們怎麼就能這樣篤定?難道就不許宣武帝老房子著火,為愛癡狂非要抬舉貴妃嗎?
商馳看出了妹妹的疑惑,繼續笑著解釋道:“陛下若真是全心全意為了貴妃,那就會力排眾議給郡主多添一個陪讀了。如今隻將人交給楚太後,說明陛下心思清明,不會為了貴妃就去委屈宗室和親貴。”
當然就算陛下糊塗了,也不必保寧侯府出手,平寧大長公主可是很不好惹的。
商嬋嬋點點頭,深覺自己還有的學。
自己這三天,根本是外行看熱鬨,如今商鐸和商馳一說,這才是內行看門道。枉費自己在第一線樂嗬嗬吃了三天瓜,還不如人家聽了這幾句話。
商馳的手指輕輕扣著桌麵,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
“妹妹,你在宮裡要多留心林姑娘。”
商嬋嬋點頭,這事兒還用彆人吩咐?
於是她隻隨口道:“哥哥放心,我最關心林姐姐了。”
商馳搖了搖頭:“我總覺得貴妃誌不在此。若隻為了給她娘家姑娘體麵,她大可以婉轉些,有的是兩全的法子。不必直接對著鳳景宮懟上來,將太後娘娘得罪到底。”
“她寵冠王府多年,必不是這樣沒城府的人。那她的所求,應當不止於此。”
商嬋嬋如臨大敵:“怎麼,她難道會盯上林姐姐嗎?”
商馳莞爾:“我不過是猜測。並不隻是林姑娘,朱姑娘還有朝中親貴的女兒她應當都在盯著,隻看看哪一位能給二皇子最大的助力罷了。柳家靠不住,二皇子的嶽家必得得力。”
“這樣看來,貴妃這一出,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隻怕是想稱量下她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好為兒子籌謀婚事。”
若是貴妃在此,隻怕要嚇得魂飛魄散。
商馳不過聽了事情的經過,就幾乎完全複盤了柳貴妃的心思。
商嬋嬋雖然不是貴妃,但也不明覺厲。實在是商馳那樣運籌帷幄卻又雲淡風輕的樣子,讓作為顏控的嬋嬋不自覺就信服了十分。
於是商嬋嬋嚴肅認真的點頭:貴妃是什麼人,什麼出身,這三天她也算明白了幾分。林姐姐怎麼能去給她做兒媳婦!她可以一定要將林姐姐看住了。
而且林公必然也不想卷入奪嫡事件。
就算非要站隊,出身高貴的嫡長子不好嗎?乾嘛要去站個貴妃次子的隊伍。
保寧侯滿意的看了看長子和小女兒,深覺後繼有人。
然後一轉頭就看到了已經拿出一本儒經在細讀,完全沒在聽這邊分析的次子,和一臉蒙圈絲毫沒跟上節奏的三子,又鬱卒了起來。
若是商嬋嬋也是個兒子就好了。
倒是侯夫人江氏見女兒小臉上全是嚴肅,有些心疼道:“馳兒也是,說這些嚇唬你妹妹作甚。太後娘娘跟前,貴妃能翻出什麼花樣來?她還這麼小,你叫她如何留心貴妃呢。”
商馳從善如流,對母親道:“我不過是怕妹妹吃了虧,叫她放在心裡有個防備罷了。母親若惱,以後我不說與她了。”
商嬋嬋:不要!大哥,請你大力的將知識點砸過來吧!
話分兩端。
而此時,黛玉正在榮國府中,接受前所未有的熱情招待。
榮慶堂內,擠擠挨挨,主子們尚且有沒座的,何況是一地的奴才了。
諸如賴大家的這種有體麵的老奴,倒是還有個腳凳,連鳳姐兒和李紈都且站著呢。
唯有黛玉被賈母摟在懷裡,坐在最上頭,連寶玉都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