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次日,黛玉見商嬋嬋不再做扇套, 以為她是沒長性, 便勸道:“這都快做得了,半途拋下豈不可惜?”
商嬋嬋便將商馳揭破她的事說了一遍, 隻道:“這扇套本是念著大哥放我一馬的孝敬, 誰知卻是進了人家的套。如今我還得去抄那一千個字, 哪裡還有功夫做這些?”
一千個字,聽起來少, 然而這字想要在商馳那裡過關卻不容易, 商嬋嬋怕是十張裡能挑出一張過得去的就算她走運。
黛玉失笑道:“我從前怎麼勸你來著?如今可都應了我的話了。”
商嬋嬋心道:倒是你們心有靈犀, 連提點我的話都差不離,像一家人似的, 我反成了外人了。
她思緒發散到這裡, 忽然福靈心至:對了, 一家人。黛玉與大哥兩個, 豈不是極好的良緣?
她暗自懊惱從前怎麼想不到。
果然是隻緣身在此山中,她隻豎著耳朵到處聽滿京城的世家名門,有無可堪匹配黛玉的男兒, 怎麼倒是反將自家忘了!
論官職,如今滿朝上與林如海對等, 能娶他家嫡長女的也不過那些人家罷了,保寧侯府自然是其中翹楚。
且商家向來也沒有納妾的風氣,商鐸這一代便隻有他和商太後嫡親姐弟,到了商馳這一代, 也是如此。納妾之風都無,更彆提榮國府那些哥兒成婚前需得放兩個房裡人的規矩了。
江氏又與賈敏是故交,向來疼愛黛玉,自己這個小姑子更不用說——隻論婆媳姑嫂的好處程度,滿京城便沒有比自家更適合黛玉的了。
商嬋嬋越想越靠譜:連商馳本人,也是太上皇和皇上兩位聖人都按戳確認過,京城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黛玉不明所以,隻見商嬋嬋目光灼灼看她,而且一雙眼睛越來越亮,倒盯得她有些發毛。
於是輕輕推了商嬋嬋一把:“好好的,怎麼出起神來?”
商嬋嬋笑眯眯,隨口幾句話混了過去。
她當然不會當麵跟黛玉提,這也太唐突了黛玉。這些事,自然要雙方長輩出麵。商嬋嬋隻等著回頭便要往江氏跟前敲邊鼓去。
且說次日午後,因黛玉奉旨往皇後娘娘跟前去,商嬋嬋便獨自在屋內研究針法。
一時荔容郡主尋了來,繞過一色雕荷葉隔扇,見了商嬋嬋便抱怨道:“你竟真的做起針線來了?正因你兩回都不肯來,謝翎便也不來了。晌午我去了千秋亭,因不見他,才知他跟著謝大將軍去了鐵網山打圍。”
鐵網山乃一片浩瀚林海,盛產檣木,又有一片廣袤的草地,其間野物極多,正是狩獵的好地方。
此地圈了不許平民入內,皇室公卿家便多有前往此處圍獵做耍的。
隻是路途遠些,一去總得幾日。
不比京郊皇家彆苑,當日便可來回,隻是彆苑裡的鹿、麋、羊、兔、獐都是有人好生養著的,並非野物,跑起來憨厚遠遠大過矯健。
連五皇子七八歲上初習弓箭時,拿他的小弓都射中了一隻鹿。
論起靈巧來,當真還不如碧波池上的大鵝。
因此五皇子興致缺缺,再不肯去。
如今看謝翎去了鐵網山,他隻著急上火。然而以他身份之貴重,除了皇上,便是親舅舅謝大將軍也不敢帶他去。於是五皇子隻能自己在宮裡跟堂姐抱怨兩聲。
商嬋嬋看著手裡的扇套,想著翠竹的碧綠葉片若是再加些芽黃色,倒是更顯得生嫩。
因對荔容郡主道:“他隨謝大將軍去圍獵,這才是正理,又關我什麼事呢。”
荔容郡主笑道:“好,那今日我就說定了,待謝翎從鐵網山回來,咱們四人都得全了的,誰都不許少!”
經過這近一個月,商嬋嬋心中的氣也漸漸消了。
對針線的熱情也耗費的差不離,於是便點頭應了。
等她再見謝翎時,卻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光她笑了,五皇子和荔容郡主也笑了,五皇子更指了謝翎麵上的一道血痕說道:“聽說這次不少世家子弟都去圍獵了,難道你跟人動手了不成?”
謝翎搖頭:“隻是叫兔鶻撩了一翅。”
商嬋嬋因問道:“兔鶻?”
謝翎對著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側身不叫她瞧見,回答道:“就是鷹。”
荔容郡主笑道:“好了,你們可算說話了。給你們一盞茶的功夫,將話說開,咱們好再一處玩的。”
又見謝翎手裡拿了一件青色素緞包著的物什,不由好奇道:“這是什麼?你的賠禮嗎?”
謝翎點頭,將緞子展開,隻見裡麵放著一張深黑如墨,不見一絲雜色的玄狐皮。
荔容郡主的性子,若是件貴重首飾她倒未必知道,這些獵物她卻明白,因怕商嬋嬋不知,就解釋道:“池北偶談裡說過:本朝極貴玄狐,次貂,次猞猁猻。所以嬋嬋,這確實是件大禮。哪怕在鐵網山,也不是容易得的。
又指了謝翎道:“怪不得臉上都帶出幌子來。隻瞧這個,你也容他說句話吧。”
說完便同蕭讓一起去搗鼓新一籠的鴿子。
如今有商太後護著,他們倒玩的更明目張膽了些。千秋亭這邊,幾乎就是劃給了他們,宮人都知道避著走。
謝翎低聲道:“那天是我說錯了話。從此後我再不說了。”
因見商嬋嬋不語,他便繼續道:“打小我便不會說話,心裡想著是一事,說出來卻又是另外的樣子。所以許多時候,便寧可不說話。”
“隻是那日,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