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元春這裡將寶釵請了來, 也有些難以啟齒處。
去歲剛對著寶釵誇了三皇子, 如今卻又換成了二皇子。元春心中並不隻將寶釵視為一個工具,還是有心當做親戚的。
尤其是王夫人送信進來,想要湊成金玉良緣後, 元春以一個嫂子看弟妹的眼光度量了一下寶釵, 覺得她很適合自己那位有些長不大的幼弟,是個能持家的賢妻。
結果她這邊還沒動, 貴妃卻是乾脆利落的出手了。
這不是強買強賣嘛, 元春現在可不想跟柳貴妃聯手:二皇子眼見得失寵,柳家又沒本事, 不是什麼好選擇。
且退一萬步講, 哪怕二皇子真的是天命所歸, 來日榮登大寶, 那柳貴妃的性情也不是個容人的啊, 自家估計也落不得好,於是心裡就不情願。
但柳貴妃這樣言之鑿鑿, 想必是求來了聖旨,元春隻得將寶釵叫了來將此事講明。
與元春的不情願不同, 寶釵心裡卻是肯的。
她素來是個最有淩雲之誌的人,又在宮裡苦熬了這一年,驟然聽聞此事, 當真是喜從天降。
這可是嫁入皇室。
在她心裡,便是二皇子一時失勢,但他生母位分高, 誰能說沒有來日呢。
且就算當不得太子,做不了皇上,未來總也是個親王跑不了吧。
其實薛寶釵是個很聰明的人,奈何人的眼界很多時候不是腦子決定的,而是地位決定的。
她站不到那個高度,也就看不到很多事情。
柳貴妃母子在後宮諸位大佬,以及前朝那些耳聰目明的重臣心中,都已經涼到可以上凍了,但寶釵自然看不到。
隻以為二皇子是尊貴無比的龍子鳳孫,是青雲之梯。
元春見她神色就知她心意,於是滿肚子話就說不出口。
隻能說了幾句套話,囑咐寶釵來日勤謹恭素侍奉二殿下,日後也要好好服侍正妃。
寶釵自然應下,心中隻“砰砰”跳個不住。
也不枉費自己這一年來卑躬屈膝,端茶倒水。連著內務府都去了兩回,受了好些說不出的折磨苦楚。
比如現在,她見了元春,一言一行下意識就是一個做宮女的謙卑本分,哪裡還有當年在家裡做小姐時候的尊貴大方。
不過養移氣,居移體,元春從前也是做過許多年宮女才爬到了今日一宮主位上,這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也養成了一副淩然高華的娘娘姿態。
寶釵心中,要走的也是這樣一條路。
但她比元春運氣更好,蹉跎的年歲更少,她的未來,自然更加平穩絢爛!
她才十五歲啊,有的是時間和機會。
如今且將薛寶釵放下,隻說商太後這裡。
自打知道保寧侯府與承恩公府的聯姻之意,商太後也就不似從前那般,隻將商嬋嬋當成個小孩子來養。
現今但凡有事,就會將商嬋嬋叫到跟前來,聽聽她的主意。
此番南安郡王府一腳踢開柳貴妃,收拾包袱跑路之事,自然也告訴了商嬋嬋。
商嬋嬋聽後頗為無語:果然再厲害的對手,殺傷力也比不上豬隊友。
當時南安王府在保寧侯府吃了虧丟了臉,兩家硬剛起來,保寧侯直接一狀告到禦前不說,連著太後也下了懿旨申斥周家女眷,南安王府還死頂著呆在京城不走呢。
如今卻叫柳貴妃嚇得頭也不回的跑路。
商嬋嬋也忍不住在心底寫了個服字與柳貴妃。
且這位貴妃娘娘如今還不知道哪兒的事兒,自己還挺美呢。
於是商嬋嬋隻笑道:“這回南安郡王府好聰明,不知道他府上誰這樣有決斷,竟能懸崖勒馬。這樣的魄力,反正不能是周靜然。”
商嬋嬋沒跟周文然打過交道,否則肯定會警惕起來,那可不是個好惹的人物。
周文然的眼光和計劃其實都很好。
無論是想跟商家結親還是替貴妃出的合縱連橫的主意,都十分實用。隻可惜每次執行她命令的都是豬隊友。
第一個豬隊友,是親妹妹周靜然,在保寧侯府幾句話搞沒了她的縣主之位和看好的婚事。
第二個豬隊友就是柳貴妃,逼的周文然在京城都待不下去,跑到邊地吃土去了。
也可以說,柳貴妃間接的替商嬋嬋拔除了一個隱患。
周文然可不曾忘記跟商家的恩怨,去年還在想著從薛寶釵處探知消息,然後找商嬋嬋和林黛玉的麻煩呢。
當然現在可顧不上了,隻能壯士斷腕把自家從貴妃的船上擇下來。
當斷則斷,也可說是位人物了。
所以南安郡王離京前,反交代王妃諸事多聽長女的想法,可見周文然的本事。
但她再有本事也白搭,諸葛亮還扶不起阿鬥呢,何況是周文然了。
好在她不是什麼忠臣良將,眼見扶不起,直接甩袖子走人,我不扶了!
商太後見商嬋嬋聽得明白這些事,越發歡喜,就問她道:“那貴妃所請為二皇子納薛氏女之事,若你能決定,會如何處置?”
商嬋嬋不敢拿主意,隻說:“姑姑,那日爹聽了此事,說了一句話:讓他們捆成一堆作死去。”
“大概是想將柳貴妃母子,德嬪及背後的四大家族綁在一起,到時候共沉淪。”
商太後淡淡道:“不必說他的主意,隻說你自己,覺得薛氏女能不能為二皇子妾室?”
她麵上看不出任何同意與否的傾向,此番就是要試一試商嬋嬋的決斷。
二皇子的妾室,對商太後來說是件極小的事,此時怎麼決定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