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景宮的小廚房不預備正膳,一般隻預備日常點心。
且太後宮中, 不好有男人走動, 所以上灶的也不是那些個禦廚, 都是廚娘而已。
廚娘們應當並不懂這些相生相克的道理, 否則哪裡敢悄悄當成奉承給商嬋嬋拿來。
她們不懂,商太後呢?
商嬋嬋不禁伸手去握黛玉的手:“林姐姐, 我說個主意你看成不成?”
兩人在內室呆了一會兒, 出來剛坐下,就見碧珠急匆匆走來, 笑道:“給兩位姑娘請安。”
目光落在桌上紋絲未動的螃蟹上。
商嬋嬋笑嘻嘻:“碧珠姑姑來的正好,我們剛要了螃蟹, 正準備喝了酒吃呢。咱們見者有份。”
碧珠笑道:“奴婢多謝姑娘。”
“隻是這樣的好東西隻怕要全便宜了奴婢——剛才太後娘娘得知姑娘這裡拿了螃蟹, 就叫奴婢來取走。”
“未足月的蟹性涼,今日姑娘們又用了熱性的荔枝,不好再用的。”
“還是等秋日再好生吃蟹吧。”
商嬋嬋略帶不舍似的:“娘娘既說了,我們也不敢拗。”
碧珠福身:“姑娘彆委屈, 娘娘聽說您愛吃蜀地廚子的菜, 就命奴婢去多要些來呢。”
商嬋嬋見碧珠親手端走了兩隻螃蟹, 這才慢慢收了臉上的笑容,再看向黛玉。
黛玉伸手覆在她手上,兩個人靜靜的依在一起。
仿佛剛才那件事, 從未存在過。
且說兩人雖在宮裡呆了幾年,但實在是靠山太硬,以至於將那些宮闈陰暗都當成話本子裡的故事。
如今第一次直麵這樣殺人不見血的法子, 兩個人都是萬般滋味說不出來。
商太後既然急忙派碧珠來要,不叫她們吃這螃蟹,說明對這蟹的不妥是心知肚明。
所以更要掏了蟹肉蟹黃做菜,連蟹殼的證據都不留下。
商太後跟太上皇,畢竟是幾十年的夫妻啊。
商嬋嬋想一想就覺得心底冒冷氣。
而黛玉則想起從前皇後對她說的話:“玉兒,外頭也有流言說本宮是虛疼你,不過為了拉攏林大人。”
“不然怎麼不叫你做自己的兒媳婦,當個赫赫揚揚的王妃。”
“本宮知道你不是糊塗人,但有些話還要告訴你。本宮正是疼你,才不肯叫你入宮。”
“外頭天寬地廣,連月亮星星都比宮中的好看。”
黛玉的性情,倒從未稀罕過什麼王妃之尊。
然直到今日,才深深慶幸,也深深感恩,皇後待她的心意。
如果她有朝一日要去用各種鬼蜮伎倆來算計自己的枕邊人,那這一生,又有何趣?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商嬋嬋留心著消息。
聽說太上皇全心保養。太醫囑咐食穀者生,人需要飲食滋養,用的好了,比吃藥還強。
所以太上皇便努力加餐飯。
彼時商嬋嬋已經被人開導後淡定了,心道:加油吃吧,您這輩子就這麼些飯了,早吃完早走。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如今隻說四月初八佛誕日,商嬋嬋跟黛玉都供上了自己手抄的佛經,然後比所有人都更早吃到了太後和皇後親手盛的青豆。
商嬋嬋表示,再尊貴的手盛的,也隻是鹽水煮豆子而已。
出宮時,她還額外捧了一碗,帶回去給江氏。
平陽侯府沒有女眷,倒是給宮裡省了一碗青豆。
回府後,商嬋嬋自然要先去向母親請安。
剛到門口,江氏身邊的明霜就衝她使眼色。
悄悄道:“太太這幾日忙得很,脾氣有些燥。”
言下之意,姑娘可彆在火上找不痛快。
商嬋嬋連腳步都放輕了,像貓一樣溜進去。
江氏前麵的炕桌上堆了許多單子。商嬋嬋一看就知道,定是忙聘禮呢。
於是討好道:“要不我幫娘算?”
江氏擺手:“你大哥方才回來還在尋你,你們兄妹隻管去嘰嘰咕咕吧。彆在我眼前晃得我眼暈。”
商嬋嬋隻得再像貓一樣溜出來。
等她一路從商馳的院落尋到前麵書房時,保寧侯都已經回來了,將兒女一並叫進去。
繼續這幾年的日常一問:“宮裡可有事發生?”
商嬋嬋:“有一件。”
商鐸知道女兒的脾氣,很是信賴父兄,芝麻綠豆大的事兒也要拿回來跟兩人分享。
比如上個月賢妃養了兩條哈巴,商嬋嬋回來就說了半天。
於是商鐸隻漫不經心,左手端著一盞茶慢慢喝,抬抬下巴示意女兒說就是了。
商嬋嬋直截了當:“太後娘娘要毒死太上皇。”
商鐸一口茶就噴出來了。
商馳顧不得看父親,而是立時起身推開兩麵大窗,見所有下人都按著一貫的規矩,站的遠遠地,這才回來坐下。
保寧侯再不喝茶了,放下杯盞:“仔細說。”
商嬋嬋看父兄這反應,就知道,商太後也沒有跟母家通信,而是直接自己就上了。
是個狠人。
於是將當日事情,事無巨細都說了。
甚至還拿筆畫了那兩隻螃蟹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