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鐸也明白, 現在謝羽冊身上的傷是一回事,估計心裡的憋屈反而更厲害些。
他打小就在兵營裡頭混, 大大小小的戰役參加的也不下數百。
誰知臨了了, 居然讓周家給他坑成這樣!
皇上沉聲道:“叫謝羽冊回來,待傷勢好些, 就近坐鎮京營吧。”
商鐸凜然:皇上這是要對王子騰動手了。
耿忠文躬身道:“皇上,謝將軍的帶去的四位副將, 現已了解閩地戰況, 不宜調動。隻是……隻是換了將領, 恐軍令不協。”
軍中派係最重。
謝羽冊這回被人坑成這樣, 再換了旁人去, 估計他的手下也是陽奉陰違。
說不得就有衝動的,自己跑出去單挑南邵南渥**隊了。
耿忠文繼續道:“能否命承恩公親自前往閩地。”
皇上搖頭:“承恩公素有足疾, 且已年過六十,如何能出征。”
耿忠文等的就是這句話, 於是繼續道:“那請皇上命謝副營提早出征,代父坐鎮閩地吧。”
謝翎時任京營副統領,所以耿忠文稱他一句謝副營。
商鐸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雖然他有反悔的意思, 但這幾年還是將謝翎當女婿看的。聽耿忠文這話, 忍不住就要生氣。
現在將謝翎送到戰場上,跟從前所說的,叫他去協助父親可截然不同。
這簡直就是拿他去堵窟窿的!
不過是怕謝羽冊的心腹不受旁人管束,就用他的親兒子頂上,讓謝翎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林如海開口道:“謝副營才十七歲。”
耿忠文賠笑道:“皇上也曾金口玉言, 稱他有誌不在年高。且謝家三代為將,謝副營家學淵源,自然比人強些。”
商鐸眉毛一挑,剛要說話,皇上已然開口:“即刻將周恒押解回京,周瓊貶為鳳山城郡守。命謝翎暫代其父官職,往閩地去。”
眾人大驚。
耿忠文忙道:“皇上,便是派謝副營去,這,這閩粵總督的職位,他也太年輕了些。
隻怕不能擔此重任。不如請兵部派出幾位官員為監軍,暫代閩地之職。
臣忝為兵部尚書,不敢不為國分憂,願請纓前往。”
商鐸簡直要氣的罵人了。
合著派謝翎去,就是吃苦受累的活得乾,官位沒有是吧!你耿忠文算盤打得挺精啊!
你帶著兵部的官員去監軍。
有功勞就分潤,有禍事就往謝翎這個帶兵的身上一推是吧!
你姓耿的現在主意倒是挺多,一個接一個的。
怎麼前些日子一有事問著你,就跟啞巴似的,什麼事兒都往我頭上推呢?
當時不敢惹謝羽冊,就把閩地的事兒一推二五六,全當你兵部死光了。
現在看著謝翎年輕,覺得他壓不住陣,你倒是跳出來等著搶功了。
商鐸要不是武力值不行,都恨不得挽袖子打耿忠文一頓。
連林如海也不禁蹙眉。
皇上眉目泛著寒冰一樣,盯著耿忠文。直將他看的站不住,跪了下去。
冷汗涔涔: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一時著急,實在是有些失言。
他作為兵部尚書,這些年被謝家壓著自然不忿,現好容易有機會,當然要抓住。
然剛才一聽皇上居然有委任謝翎的意思,情急之下,這才露了崢嶸出來。
皇上冷笑一聲:“監軍可以有,然朕另有人選。倒是耿卿家,你這兵部尚書做了十六年,也該歇歇了。”
“謝羽冊既然傷了手,以後上戰場怕是難了。”
“這兵部尚書的位置,你就退位讓賢,讓他回來接任吧。”
“朕想著,他總不會坑自己兒子的。”
耿忠文大汗淋漓,趴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皇上說完最後一句,已然聲色俱厲:“拖出去!國難當前,還隻想著自己的功名利祿,這種屍位素餐的人,都叫他們滾下去,換能乾的上來!”
耿忠文算是比較滑頭的老臣。
平素頂多是消極怠工一點,並不曾跟皇上對著乾。且他在兵部呆了三十多年,尚書乾了十六年,又無大錯。
皇上也就捏著鼻子一直用他。
然自年後閩地戰事爆發,皇上對他就越來越不滿。
他凡事都不敢拿主意,隻看著太上皇眼色和皇上的喜好,忖度著行事,隻求不夾在上頭兩位大佛間危及自身。
既不敢替甄應嘉求情,也不敢上書請求懲治甄應嘉。
完全是尾巴一夾,當自己是個啞巴。
當時險些沒把商鐸累吐血。
天天被太上皇罵完,還得回頭通宵達旦的乾活。
甚至跟林如海抱怨過:“兵部根本就是算盤珠子,不撥不動。耿忠文遇事隻會磕頭,全都不管。”
“要是你再撂下戶部的攤子,我這個宰相也不必乾了,直接躺平等死就行了。”
他跟林如海都抱怨連天,當然不會在皇上麵前替耿忠文遮掩,簡直是按三餐頻率打人家的小報告。
於是皇上對耿忠文久有不滿。
見他居然這時候跳出來了,當場就動了火,讓他直接卸職滾蛋。
朝中之事暫有定論。
而對商家來說,還有私事。
比謝羽冊本人到京更早的是一封他的書信。
他隻餘左手可以寫字,於是言簡意賅,隻有一項內容:謝家從前提親之事,請保寧侯府當做不存在,不必放在心上。
實在是謝將軍也未想到鳳山城一戰,會打的這樣慘烈。
本想著先替兒子定下婚事,等他八月回京好過禮,免得時間上局促。
如今自身戰敗,還需要謝翎前來收拾攤子,謝羽冊便知婚事大約不成了。
兼之收到京城兒子的書信。
謝翎在信中除了問候父親,也提出暫不必與商家再議婚事了——起碼在閩地局勢好轉前,他不準備將兩人的命運捆在一起。
這世間對女兒總是苛刻些。
男人犯了再大的錯誤,隻要悔改,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