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再次踏入昭陽殿時,雪柳忙迎上來:“世子夫人, 您總算來了, 現在隻有您能安慰安慰娘娘了。”
對謝皇後來說, 這次派向戰場的,一個是她最寄予厚望的嫡長子,一個是她親侄子,是謝家的嫡長孫。
當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然她在外麵還不能哭。哭了就是怨懟,就是不夠賢良。
黛玉見到謝皇後時,見她神色還算平靜。
但待皇後伸手來扶她,黛玉才驚覺,這樣的酷熱夏日, 皇後的手卻是涼的像塊冰。
“玉兒。”謝皇後叫她坐在身旁, 柔聲問了她些出嫁後的家務事,見她神色便知過的好,果然就覺得安慰些。
黛玉知道此時拿什麼言語來勸皇後都是無用的,於是隻安安靜靜陪在皇後身邊。
午膳時黛玉與雪柳一起擇選皇後的菜品。
皇後的份例多得眼花繚亂,且現在皇上跟太上皇父子崩成這樣, 帶頭不吃素, 於是禦膳房給皇後送來的菜,也都是表麵素, 底下都是肉。
以謝皇後現在的心情, 看著這些當然沒胃口,於是兩人便來選些皇後素日愛吃清爽些的菜。
雪柳因道:“娘娘這些日子瘦的厲害,您隻看那大衣裳掛在身上都直晃。”
她跟了皇後多年, 上回見皇後這樣,還是大公主去的時候。
不由歎道:“娘娘跟皇上多年夫妻,什麼委屈都隻自己受著,也不向皇上求個情。”
黛玉沒有接這句話。
她知道,謝皇後不是不想求情,是不能夠。
皇上有意派皇子替父出征,是危險,卻也是機遇。
要是大皇子能圓滿的走完這一趟,回來正好可順理成章的冊封太子。
黛玉知道這事兒的好處,但還是在家中與商馳歎道:“以榮親王這幾年的勢頭,便是沒有這勞軍之功,太子之位難道還有旁人的?這一去,到底險些。”
商馳搖搖頭,從丫鬟手裡接過梳子親手替黛玉梳發,慢慢道:“榮親王不去,下麵便是三皇子。”
“賢妃母子這兩年的安靜,不過是被皇上打壓的,隻得蟄伏而已。”
“現在他們隻等著,皇後娘娘耐不住母子之情,去求皇上,他們好順勢出頭。”
“來日勞軍之功,三皇子必能封王——那這國本之爭又要再起波瀾了。”
再往下四皇子不必說,上回圍獵就看出來了,見到血“呱唧”就暈過去了。
讓他去監軍,簡直就是去添亂。
黛玉心中一動,在菱花鏡中與商馳對視了一眼。
商馳對妻子一笑:“我與玉兒心有靈犀,你是不是也想到了?”
黛玉點點頭:“你的意思是,五皇子?”
商馳將牛角梳輕輕順著妻子漆黑如墨的頭發梳下來:“是。論親疏,五皇子是榮親王親弟弟,論騎射,五皇子雖然年紀小些,但也遠強於大皇子。”
黛玉在宮裡呆了幾年,是知道五皇子的,讀書雖然不行,但騎射上確實是六位皇子中最佳的。
所以他跟謝翎才玩的這麼好。
商馳繼續道:“唯有他勞軍歸來,不但不會搶了榮親王的風頭,還會給太子之位再添一道砝碼。”
黛玉明白:五皇子跟大皇子差著幾歲,從小性情活潑到有些頑劣,對皇位跟對讀書一樣是完全沒有心思的。
他代替大皇子去閩地,對他自身和榮親王的名聲都有益處。
甚至整個皇室都添了兄友弟恭的好名聲,也給臣民一個稱頌的機會。
黛玉忍不住轉頭對商馳道:“你是叫我去勸皇後娘娘?”
商馳連忙停手,笑道:“小心些,你這樣轉身,容易扯著發絲。”
黛玉莞爾:“你不用說這些話哄我。”
然還是轉過去對著鏡子坐好,這才歎道:“權衡利弊,這自然是好的。”
“可對皇後娘娘來說,手心手背都是肉。長子舍不得,難道幼子就舍得了?況且,正是因為五皇子去有好處,但凡有個萬一,隻怕娘娘就更受不住了。”
身為母親,皇後娘娘要因為這些利弊私心,讓幼子代替了長子去閩地戰場。
無事大家皆大歡喜,一旦有事,皇後必然不能原諒自己,肯定會覺得是因為自己才害死了五皇子。
沒有人比黛玉更懂得謝皇後了。
這些年,她從未忘記過,因為她一時疏於照顧而早亡的女兒。
那還隻是疾病的緣故。這會子讓她親手把五皇子推上戰場,隻怕謝皇後做不到。
商馳手頓了頓,這才緩聲道:“玉兒,還有一事。謝翎這回去,背負的東西太多了。
他與五皇子是打小一起長起來的親表兄弟,情分甚篤。唯有五殿下去,謝翎受的掣肘才小些。”
然後又肅然道:“再不濟,也絕不能讓三殿下去。”
不然他手邊兩位副將都是年長他三四十歲的老將,鎮粵總兵張逸真也是其父謝羽冊的至交,加上還在閩地官位連降五級,正在戴罪立功的地頭蛇周瓊。
算起來,誰的輩分都比他高。
關鍵時刻,隻有作為監軍的皇子與他一心,才能鎮得住場子。
黛玉一凜。她雖然聰慧,但她心思至純,許多陰私是想不到的。
這回,她也隻想了哪位皇子適合做監軍,現叫商馳一點,才想到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