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元宵才說了話:“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痛恨元家,恨不得將元老三剝皮拆骨嗎?”
聞言步天有些意外看向他,元宵跟他說過一些元家的事,多數是元老三作奸犯科,和他從小到大沒有自由的生活,但在原因上,元宵一直都藏在自己心裡。他清楚,元宵並沒有做好跟他坦誠的準備,他也從未想過逼他,人都有秘密,元宵如此,他亦如此。
沒等步天開口,元宵指指茶幾上的煙盒,問:“介意我在房間點煙嗎?我不抽。”
步天忽然不期待了,他說:“元宵,我跟你說孟筠和趙妤,不是想換取你藏在心裡的秘密。”
元宵扯了扯嘴角,低聲道:“不是秘密。有些事我其實一直想跟你說,但是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今天步天的坦誠給了他一個機會。
步天猶豫片刻,將手裡的煙含在唇間點燃,然後遞給元宵。
見狀元宵心頭微顫,他接過煙,手指在步天含過的煙蒂部位輕輕摩挲,半晌,輕輕一笑,道:“我就從元家人組成開始吧……元家套用了古代宮廷那套繼承法,比較苛刻的是‘皇位’隻有嫡子才能繼承,元老三那一輩隻有他和我爺爺是正室所出,最初當家做主的是我爺爺,但是我父親出生後沒多久,他就在一次動亂中沒了性命。有人說我爺爺是被強盜所殺,也有人說是被元老三暗中下手弄死,這點已經無從考證。”
“我爺爺死後,我父親還太小,元老三接任他的位置,真正做了元家當家人,他和外國勢力有勾結,也可以認為他是漢奸,他拉攏了各方勢力,憑借殘忍暴虐的手段在海市站穩了腳跟,還占據了一方令人忌憚的勢力。”
“後來我父親漸漸長大,有人提議讓元老三將當家人位置交出,以元老三的性格會選擇一不做二不休把我父親弄死,不過大概是他作孽太多,他的兒女們一個個因為各種原因去世。他七個老婆,沒名沒分的女人更多了去,兒女給他生了二十多個,沒一個留住,到他五十多歲時,被人暗殺,傷了命根子,再無法人道。”說到這裡,元宵露出了嘲弄之色。
步天:“元老三絕嗣,隻能留下的你的父親?”
“差不多。”元宵隱約有些煩,但還能忍住不吸煙,他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元老三早先打定主意讓他的子嗣繼承‘皇位’,教導我父親是將他往紈絝子弟的方向教導,因此我父親長大後其實除了風花雪月,其他什麼都不會。元老三見他爛泥扶不上牆,也就不指望他,而是給他挑妻子,我媽……我媽是瓊州藍家人,你可能沒聽過,不過藍家在瓊州是百年書香之家,門風清正,祖上幾代都是名仕,元老三看中這一點,用了些手段,讓我媽和藍思靜嫁給了我父親。”
“……同時?”步天詫異,姐妹倆同時嫁給同一個男人,正常女人能接受嗎?
元宵譏諷一笑:“我父親他也不是個好東西,他一人分飾二角,一邊甜言蜜語哄我媽,一邊跟藍思靜撩騷,所有人都以為元家有兩兄弟,姐妹二人同時出嫁,男方又是高富帥,也算美談。婚禮當天元家弄了個假新郎給藍思靜,婚禮糊弄過去。”
步天皺眉,元宵父親這種行為相當於騙婚,著實是有些惡心了。
“這還不是最惡心的……”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元宵道,“我媽和藍思靜得知被騙,兩人態度截然相反,我媽想離婚回瓊州,藍思靜則被灌了**湯,一心想做元韜身邊唯一的女人。”
元韜,也就是元宵父親的名字。
元宵終於沒忍住,想要吸口煙,卻發現煙已經隻剩一個煙蒂。
步天從金屬的煙盒裡拿出一根煙,點了遞給他。
“謝……”“謝”的後一半元宵又咽了回去,他接過煙吸了一口又吐出,這才接著道:“我媽性格外柔內剛,她長得好,學識淵博,即使是元韜那種浪蕩公子,也會因為長時間相處被她吸引。我媽想離婚,他沒答應,跟元老三要了人將我媽關了起來,他難得收了心一直哄著她,也是那時候我媽懷了孕……同時懷孕的,還有藍思靜和元韜的三個情人。”
“除了元宸,你還有其他同父異母兄弟姐妹?”步天問。
元宵搖頭:“除了我媽順利生下我,元韜其他女人都被藍思靜整得流了產,生不如死,那些在我之前的‘哥哥姐姐’們也都被藍思靜處理了。我媽被元韜和元老三看重,幸免於難。”
步天眉頭擰緊,他忍不住問:“元宵,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元宵看了他一眼,輕聲笑了笑,沒回答,而是接著前麵的話繼續說:“我出生那天正好是正月十五,時間剛過零點零分。藍思靜為了惡心我媽,我媽進產房,她也跟著進,我媽生我,她讓醫生給她剖腹產,元宸出生時間是零點零一分,她是個瘋子。”
“元老三和元……為什麼縱容她?”步天語氣有些艱澀。
元宵腦袋後仰靠在的椅背上,淡淡道:“因為她和我媽是雙胞胎,他們不知道從哪聽來雙胞胎其實是一個人,基因都差不多,萬一我媽生產有什麼意外,她和她孩子的血脈將是我和我媽的替代。”
“我媽產後抑鬱,藍思靜時不時來挑釁她,讓她病情愈發加重。元韜漸漸也不耐煩,開始恢複了以往浪蕩的生活,元老三覺得元韜一個嫡子不保險,逼著元韜和我媽再生幾個兒子,元……那個賤人跟外麵的女人鬼混,惹了一身病,病都傳染給了我媽,我媽受不了,跳樓自殺。”說到後麵,他已經不願再用名字稱呼元韜。
步天心中劇顫,他怎麼也沒想到,元宵的母親竟然有那樣一個過往,而且最後還是自殺而亡。
元宵麵上卻沒多大表情,他頓了頓,繼續說:“後來元韜被查出得了艾滋,一時想不開,外出飆車時出了意外,連車帶人滾下山崖,找到時屍體被野獸啃得七零八落,最後都沒能湊齊。你說,這是不是他的報應?”
步天心臟像是被針紮般疼痛,他想安慰元宵,卻發現發音無比艱澀。
元宵卻又看向他,認真說:“步天,我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同情和安慰。”
“……我知道。”步天垂眸低語。
元宵看著他,抬手將煙摁滅在煙灰缸裡,起身走到他麵前,側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腰將臉埋進他懷裡,低低道:“若是可以選擇出生,我一定不會選擇投胎在元家,可我媽在厭惡元韜想要逃離元家時仍因為我而選擇生下我,我就不能辜負她給我的這條命。”
步天摟緊了他,下巴抵著他的頭頂,眼中情緒不明。
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生,相較之下,他的生母孟筠隻是將他丟在步家換取了自己所需,狗爹對他不怎麼理睬,但他有愛他的母親,爺爺,還有兩個哥哥,元宵呢?他從小到大,是否體會過親情?
“天哥,不相乾的人,就隨他們去吧。”元宵話鋒一轉。
步天愣了愣,半晌才反應過來,元宵這句話是回到了他之前問元宵是否會覺得他冷血無情話題上。
饒了這麼一大圈,兩者扯不上什麼關係,還把他自己弄得心情不佳,何必呢?
元宵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表情認真,他說:“這些話一直藏在我心裡,但我沒有一個能夠傾訴吐露的人,你是我唯一想要讓你知道我一切的人,不管你是冷血也好,無情也罷,你都是我這輩子最重要的人,最愛的人。”
步天隻覺心臟都軟成了一灘水,無數的話想要對他說,但終究隻是將他重新摟進懷裡。
他沒說話,元宵也沒再開口,落地燈柔和的光灑在兩人身上,溫馨又柔軟。
當步天終於收拾好心情想要說話時,懷中人傳來均勻的呼吸,竟是已經睡著了。
步天:“…………………………”
無奈一笑,他隻能小心將元宵抱起放上床,隨後他才發現,元宵的眼角有淺淺的淚痕,心跟著微微一痛。
當元宵將埋藏心底已久的悲傷說出時,他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步天俯身,在他額上輕輕落下一吻,低聲道:“謝謝你,我的小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