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延有點蒙, 一時間不知道是該應了他的問題, 還是先問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乖秀拽了下喻延的衣襟，問：“你朋友？”
喻延的下巴還在易琛手上, 他點點頭, 易琛的手也跟著晃了晃：“對……”
易琛沒想到自己沒得到回答，他反而還跟彆人聊起來了。
他一隻食指曲起，看到負責人快步朝他走來，用指尖掂了掂喻延的臉側, 語氣淡淡道：“起來, 跟我過來。”
喻延起身：“你怎麼在這？”
“易總。”負責人已經走到他們旁邊, 稍稍彎了腰, “您的位置在前麵。”
喻延順著對方指的方向望去，那桌上坐的其他人他不認識, 但其中一人十分醒目。
無他，對方漂染了一頭粉白短發，眼角底下一顆痣, 明明是妖豔的搭配, 卻賠上一雙銳利的眼神, 輕輕瞥過來, 不僅不女性化，反而特彆吸引人。
能有這種打扮，還坐在首桌的, 喻延盲猜他就是那位偶像組合的隊長。
那桌上已經差不多坐滿了人, 隻空了一個位置。
正中間, 剛好麵對舞台，一看便知位置主人的身份。
莫南成這會兒已經去找他的位置了，這種場合，他可不想坐在鏡頭最多的座位，免得被他的前女友們偷窺到行蹤，事先就跟易琛說了，讓他挑個女主播多的桌子，易琛理也不理他，隻讓負責人隨便安排。
易琛道：“人都齊了？”
喻延在他的聲音中回過神來。
負責人再哈腰：“齊了，就差您了，您一上桌，我們馬上開始。”
喻延不傻，能在這種場合坐主位，讓這位原先氣勢十足的負責人彎下腰的人可不多。
易琛低頭，看了眼喻延的“桌友”，說：“多安排一個位置……”
“不用。”喻延下意識打斷他。
感受到周圍的眼神，他扯出笑來，“……我坐這裡就好。”
易琛剛要說什麼，負責人硬著頭皮，提醒他：“易總，定下的直播時間快要到了。”
易琛斂眉，見眼前的人沒有要走的意思，隻能嗯一聲，暫時抬腿離開。
喻延坐回原位，乖秀察覺到了什麼，沒有多問易琛的事。
“流程表你看了嗎？”乖秀道，“頒獎就在第一項，不過你彆緊張，拿個獎杯的事兒，感想隨便說說就好了。”
喻延無心再聊天，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直到背景音樂響起來，喻延才拿起白開水猛喝了一口。
主持人上台，先開始介紹嘉賓。
“最後，我們星空TV的董事長易總也到了現場，讓我們掌聲歡迎——”
果然。喻延捏著手機，下意識抬眼看了看頂上的屏幕。
男人穿著西裝，麵無表情地頷首。
喻延隻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沒忍住，又喝了一大口水。
……他好糗。
之前還總想著易琛賺錢不容易，幾次三番想把一半禮物錢還給他。
結果明明就是彆人開的公司，禮物的那另一半，原本就會回到他的口袋。
喻延想起那張沒再在平台裡出現過的公告條，是不是也是易琛的緣故？
他直播間的人氣……甚至這個獎項的參賽權，是不是也……
手機猛地震了一下，他低頭一看。
1：才看到消息，為什麼不坐過來。
喻延：我一會要上台，坐這裡方便一些。
這個理由勉強能接受。
1：結束了一起走。
喻延剛準備回，主持人就點到了他的名字。
他們一桌人紛紛起身，往台上走去，喻延原本是想站在最後一位的，卻被其他主播你讓讓，我退退，愣是被“送”到了第二，就在乖秀的後麵。
頒獎人是易琛。
主持人剛介紹完，他就從禮儀隊手上拿過獎杯，非常官方化地遞給乖秀，乖秀接過來，鞠了個躬，道了幾聲謝。
易琛：“嗯。”
乖秀：“……”
到了喻延，他站得穩穩的，從易琛手上接過獎杯，也跟著道謝。
誰想麵前的人把獎杯發出去後，還穩穩地站在他麵前。
喻延一愣，在思考自己有沒有漏了什麼環節。
就見易琛稍稍張開雙手，語氣如常：“恭喜。”
喻延還要應謝謝，就被對方抱住了。
很輕很快的一個擁抱，他甚至剛意識到自己被抱住了，對方就已經抽身離開了。
接下來的主播，彆說擁抱了，就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得到。
下了台，乖秀拿自己的獎杯跟他的碰了碰，笑說：“乾杯。”
喻延也笑：“……乾杯。”
這一幕被易琛看得清清楚楚。
他剛剛抱他的時候，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就連個謝謝都沒說，誰想下台就跟彆人獎杯碰獎杯去了。
第二個環節，休閒比賽。
這比賽的有趣之處是，主辦方設計了一個類似抽獎的大轉盤，所有比賽元素都是隨機的，隨機到什麼地步呢——
抽到的號碼隨機，陣營隊友隨機，遊戲也是隨機的。
最先抽的是遊戲，好確定需要抽多少位主播。
抽獎平台轉動半天，最後停留在了一個三級頭盔上——第一個遊戲為PUBG。
然後是比賽玩家，號碼牌轉動，率先抽出了一位……爐石主播。
對方一臉懵逼，屏幕上的口型是：老子不會啊，你看我上去給大家跳個舞成不？
當然是不成的。
喻延還沉浸在自己以往的窮酸語錄中無法抽身，突然聽見一陣大動靜，他抬頭一看——018號。
18號是乖秀。
乖秀起身：“我找我朋友幫我打行嗎？他PUBG特厲害，我不行。”說話間，還瘋狂指著喻延。
三秒後，他的建議被無情拒絕。因為下一個數字跳出來，赫然是——019。
喻延看了眼自己麵前的牌子，認命地起身。
直到所有主播都上了台，喻延才知道為什麼剛剛會這麼多聲歡呼。台上八個人，
其中有喻延、乖秀，和兩個7的職業隊員。
兩個7的職業隊員還被分在了一個組，他們隊裡剩下兩名全是PUBG主播。
反觀喻延這邊……爐石主播，LOL退役選手，LOL主播。
喻延看了眼擺放在旁邊的獎品，隻得在心裡跟它們告彆。
PUBG這遊戲沒法打單純的4v4，也虧得主辦方想得出來，讓他們在座位上稍作休息，然後後台一堆工作人員開號同時排隊，沒多久就把兩組分在一場遊戲的賬號交了過來。
比賽規則很簡單，遊戲結束時哪個隊伍排名最靠前就算勝利。
好在雖然大家都說不會玩，但基本操作還都是會的，喻延不至於要教他們按鍵操作。
裡麵最實誠的就是乖秀，說不會，就真的不會。
“SCAR-L和UZI哪個比較好？我該撿哪把小延？”乖秀問。
喻延說：“SCAR-L吧。”
幾分鐘後，乖秀差點被人打死，還好喻延來得及時。
他殘血躲在門後，打了個急救包，跟喻延打起了商量：“小延，我太慘了，不會玩就算了，槍還特彆難用。”
喻延道：“SCAR-L挺適合新手的。”
“我花一百塊跟你買你手上的槍。”乖秀道，“下台就給你。”
喻延一噎，他看了眼右上角正在瘋狂刷屏的7兩名隊友，心想本來也就是娛樂性質，沒必要太較真，於是道：“……不用，你過來拿吧。”
負責人在旁邊非常敬業的給易琛表述今晚的準備情況，直到對方擰起眉，他才發現大老板壓根沒在聽，而是抬眼，正看著上邊的大屏幕。
跟小主播玩多了，易琛知道他的性子。除了自己，他手上的槍，就沒給過彆人。
但小主播此時站在原地，把自己的M416丟到了地上，旁邊的人立刻撿起來，鏡頭給到喻延和乖秀，後者不知道說了什麼，把喻延逗得嘴角一彎。
易琛看得心底很煩躁，比開會時發現員工在敷衍了事還要煩躁。
負責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易總，那位主播叫乖秀，是我們平台人氣最高的，您剛剛給他頒過獎，應該也知道……”
易琛打斷他：“安靜一會。”
“……”負責人道，“好的。”
好在易琛沒有氣多久，因為乖秀很快就被其他人擊殺了，其他兩個隊友很快緊隨其後。
大家都被乖秀委屈的表情逗樂了，心裡都覺得這場比賽已經結束了。
誰想五分鐘、十分鐘……直至二十分鐘，遊戲都仍在繼續。
yanxyan7殺，獨自一人殺進了半決賽圈。
這要是放在平時直播，觀眾可能不會覺得大驚小怪，但這局不同，這局遊戲裡，還存活著兩位7的職業隊員。
隻見喻延躲到了一間廁所裡，與此同時，兩名7的隊員出現在了他的地圖上。
全場觀眾都屏息了，桌上的美味菜肴無一人動筷。
7經驗十足，十分小心，他們沒有選擇橫跨地圖，而是沿著圈邊繞，巧妙地躲過了喻延所在的廁所。
就在大家剛要鬆一口氣的同時，喻延動了——他剛剛卡視角，看到了7兩名隊員的身影。
雖然看到了人，但他不知道那是誰，所以打法很隨意。他立刻離開廁所，看起來居然是要去陰7的兩名隊員！
就在廁所門打開的同一時間，這一個小細節被7某一個隊員發現了。把這件事說出來後，他們兩人就躲在山後，也準備陰喻延。
觀眾們就看著兩邊互相試探，特彆有意思。
僵持了幾分鐘，7的隊員顯然不太有耐心，而且那位報方向的隊員一時間也不太確定那兒到底有沒有人——他隻記得廁所門好像是沒被打開的，之後再也沒見到人。
於是其中一位小心翼翼地往坡上走了走，在他露頭的那一刻，猛地響起無數道槍聲——喻延抓住時機，立刻送了對方十來顆子彈。
那人被打得隻剩一絲血，趕緊跑下坡。
“靠，我頭都被爆沒了。這人槍法有點厲害啊。”他不知道對麵正是跟他們比賽的人，碎碎念道。
“小延。”乖秀說，“這比賽，名次高的隊伍贏。那是不是你苟起來會比較好？”
喻延搖頭：“那還有什麼好看的。”
主辦方辦這種活動，不就是想看到兩隊碰撞的那一瞬間嗎。
他一直找人打架，總會遇見7那兩位隊員的。
乖秀看著他，算是明白這個主播怎麼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脫穎而出了。
兩邊僵持了一會，7的隊員終於有了動作。毒圈馬上要刷了，這波毒很疼，他們吃不起，商量著一個人架著，另一個人先跑毒。
喻延占了地理優勢，他的廁所剛好卡在決賽圈的邊緣，所以在對方往坡上跑的一瞬間，他立刻探身開槍！
與此同時，架著他的人迅速回擊，槍聲回蕩在整個宴會廳，就見喻延的屏幕上跳出一行白字——
【你以M416擊倒了Hello999】
“我操，你怎麼沒對過？”倒下的人問。
那人顧不上再繼續打了，趁喻延打藥的空檔往圈裡跑：“真對不過，你整個人都在他視線裡，他在廁所後麵就露了個頭，我怎麼對……”
“露個頭才好對呢，中兩三下就死了。”
“他不在毒圈裡啊，血掉的比你慢。”
砰——
兩人討論時，一聲悶重的槍聲響起。
【MIMIHZPT以AWM爆頭淘汰了你】
喻延打藥時，被剛剛槍聲引過來的敵人狙死了。
喻延摘下耳機：“沒辦法，剛剛後麵是平地，我不好躲。”
“沒事，已經很厲害了。”乖秀說，“其實我認識很多吃雞主播，但我就想跟你玩。”
喻延問：“為什麼？”
乖秀朝他眨眨眼：“因為你願意把98K讓給隊友，我就欣賞你這種人。”
喻延覺得乖秀可能對他有什麼誤解。
他疑惑地問：“你看過我直播嗎？”
“沒有，但我看過你的剪輯視頻。”
“？？？”
見喻延一臉驚恐，乖秀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你真的很可愛。”
感覺到兜裡的手機震了震，喻延拿出一看。
1：下台後來找我。
1：有事。
遊戲開始後，賓客主播們已經沒有再這麼規矩的坐著，滿場站滿了人，在和各自的朋友閒聊，喻延還看到了團團和露露兩人就在不遠處，旁邊還站了個莫南成。
易琛也站著，不過他的位置沒動，還是在首桌，正在跟身邊的陌生男人聊著。
對上目光，他輕輕抬首，催促他。
昔日的老板，突然變成了頂頭上司，喻延沒什麼職場經曆，不知道該怎麼麵對易琛，隻得走過去，叫了聲：“易總，什麼事？”
易琛原本還帶著官方化微笑在跟男人談事情，聽到這個稱呼，先是一眯眼。
礙於人在，稱呼這種事先往後稍稍。
他抬手，把人拉到自己身邊，向旁邊的人介紹：“就是他。”
旁邊的人率先朝喻延伸出手：“你好，我是7的戰隊經理李飛。”
“……”喻延一僵，半晌才伸出手來，“你好，我叫喻延。”
“易總，這是您弟弟？長得都一樣帥。”李飛問。
易琛眼底不動聲色，丟了聲嗯。
聽見這聲嗯，喻延覺得心口涼颼颼的，他道：“如果沒什麼事的話……”
“是這樣。”李飛道，“我們戰隊最近在招青訓生，這一批我們重質不重量，到了明年年初，我們隊伍有一些人事變動……就是為那時候準備的。易總向我推薦了你，我剛剛看了看，你打的確實不錯，我們兩個突擊手下來都在誇你。”
李飛說完，從口袋裡掏出名片來，“這是我的名片，我們以後常聯係？”
易琛之前就覺得，以小主播的資質，就該站到大舞台上征服四方，直播什麼的，娛樂性大於技術性，終究太局限了。
這個想法很快就上了心，既然要給他鋪路，自然給他鋪最好的。7許多合作在身，這次簽約比較複雜，是易琛親自出的麵。
原本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李飛這一番話說完，三人之間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易琛側目，看清旁邊人的表情，先是一怔。
喻延站在原地，稍稍垂眸，頭發被剪短後，臉上所有神情都掩飾不住。
沒有欣喜，沒有高興，沒有意外，隻有慌亂、驚訝和悲傷。
悲傷？
易琛皺眉，抬手碰了碰他的肩，察覺到了他的僵硬。
意識到不對，易琛低聲道：“小延？”
“不好意思。”喻延突然抬頭，臉上的笑容十分牽強，“很感謝你給的機會，但我不打算打職業……我不打擾你們了。”
他往右一步，躲開易琛的掌心，快速轉身離開。
李飛沒想到他會拒絕，先是一愣，然後尷尬地看著易琛：“易總，這？”
易琛沒答，轉身欲跟上去，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女聲。
“還真是喻延……他剛剛上台的時候，我就覺得很眼熟，沒想到他竟然當上了主播。”
易琛轉身，看著說話的女人：“你是誰。”
女人沒想到自己音量這麼小都被聽見了，她先是一愣，然後快速起身：“易總你好，我是7的生活助理……”
“你認識他？”
“認識。”生活助理抿唇，不知道該不該說，最後才小聲道，“我以前，跟他在一個戰隊。”
……
喻延去了廁所，喘著粗氣，結結實實洗了把臉。再起身時，他看見鏡子裡的人一臉狼狽，還帶著些不知所措。
……他好像走得太急了，也不知道給易琛帶來什麼麻煩沒有。
他知道易琛是想幫自己，7可是目前國內第一吃雞戰隊，就是青訓隊，也不是這麼好進的，他為了直播，亞服排名都不知道掉到哪個角落去了，根本不符合7的入隊要求。
待呼吸平息下來，他拿出手機。
喻延：對不起，剛剛急著上廁所，走太匆忙了，李經理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