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無慘克製不住自己不去想月牙。
雖然生活裡少了月牙似乎也沒有什麼改變,但總歸是不一樣的。
他想著月牙,心裡空落落的。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月牙來到他身邊的那些時日,日複一日的湯藥,周身經久不散的藥味,一日比一日疲乏的軀體,還有一見到他的臉就瑟瑟發抖的下人。
產屋敷家這兩天也不太平,平安京本就妖魔四起,時不時便有妖魔擄走貴族女子的傳聞,現如今也終於輪到了產屋敷家。
本是無慘準未婚妻的千島有香無緣無故就在房中消失,陪侍的侍女痛哭著說自己的小姐是被妖魔抓走了,說得有鼻子有眼將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四處淩亂充滿掙紮痕跡的房間,即使八分的懷疑也減少到了五分。
知道情況的產屋敷夫人還來不及為自己兒子將要病愈的消息高興便被轉頭而來千島有香失蹤的消息澆了個透心涼,看了房間內的慘狀轉頭就嚇暈了過去。等到產屋敷夫人醒過來後,她求神拜佛了好些時日,再也不敢提為無慘找個妻子的事情。
但是千島有香被妖魔抓走這種荒唐事自然無法交代損失了一個姑娘卻什麼也沒撈到的千島家,千島家主和夫人齊齊找上門來為自己的姑娘尋求一個公道。畢竟他們是想讓女兒嫁入產屋敷家來獲取利益,可沒想讓自己女兒就此失蹤。
可是人都沒了,產屋敷將吾也沒法給他們變出來,這一連串事情忙的產屋敷將吾焦頭爛額,找了許多位陰陽師都不曾發現一點線索,而安倍晴明早在那日在黃泉比良阪回來之後便告辭繼續四處雲遊了。
最後沒了法子,隻好默認千島有香已死,為了補償損失了一位女兒的千島家產屋敷不得不給了千島家許多好處來彌補損失。
這事情解決了,無慘的準未婚妻也吹了,但是無慘本人卻是毫不在意反而覺得輕鬆,他想著自己要是真和千島有香在一起,他自己怕也是受不了的。
坐在床褥上,無慘看著屋外的風景忽然想到了自己對月牙說的話。
“我若是死了,你也陪著我。”無慘嘴中喃喃自語,蒼白的唇角難以克製的上揚露出了嘲諷的笑。
真是世事無常,奄奄一息壽命將儘的病人尚且安穩地活在這世間,但是本來能夠安穩活著的人卻轉頭殞命黃泉。
無慘背對著的書案上和榻榻米上散亂的鋪著數十張白色的宣紙,這紙上用毛筆勾勒出寥寥數筆,仔細觀察便知道這畫的是同一個人的臉。
隻是可惜,雖然畫中人臉龐精致動人,隻有一雙眼睛空洞無神,沒有絲毫靈魂。
這畫失敗了。
因為無慘根本畫不出自己心中想到的月牙的臉,那雙純粹深邃的眸子,窮儘他的筆力也無法畫出。
以前教導他的畫師說他的畫隻有形似卻沒有靈魂,無慘隻覺得可笑,現在想來,那畫師說的其實沒錯。他心中沒有情感,怎麼能畫出動人的畫。
而如今唯一能夠讓他心弦震動的人已經沒了。
時間太過漫長了,這是無慘罕見體會到的感覺。他以前隻覺得時間流逝的太快,讓他抓不住自己匆匆流去的生命,可現如今卻是完全相反了過來。
他伸出手翻閱著麵前的書,因為實在無事可做,隻有這幾種消磨時間的方式了,可是他展開書頁,一朵乾枯的花卻晃晃悠悠地飄落出來落在了踏踏米上。
那朵花,是月牙給他的。
乾枯的花瓣不複剛摘下來時的水潤美麗,夾在書頁中失了水分變得乾枯發皺,就連原本鮮豔靚麗的紅也變得如同乾涸的血液一般。
醜死了。
無慘將那朵花從地上撿起來,看了半天。隻得出這一個結論。
……蠢死了。
他拿著這朵枯黃的花,忽然落下了眼淚。
*
無慘伸出手觸碰著落入房間的陽光,溫暖包圍著蒼白的指尖讓無慘的臉稍稍恢複了一些血色。他在等待,等待著醫生將製好的湯藥端進來。
明明今日或許就是他的重生之日,可他卻並不覺得多麼高興,或許是因為他期待分享這喜事的人不在了,這喜悅也變得索然無味了。
障子門被拉開,走進來兩個人,無慘回頭看,一個是醫生,另一個是花子。
花子這姑娘一直低著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不過無慘見得大多數用人都對他避之不及,所以花子這樣子倒也沒有引起他多大注意。
真要說起來,他知道這小小侍女的名字還是因為月牙。
總是月牙。
好像生活裡哪裡都是月牙留下的痕跡。
想到這裡無慘的眼眸就暗了暗,被絲絲縷縷的絲線包裹著的心臟發出撕扯般的痛楚。
他本來已經儘力不想去想,不過看起來回憶卻不想放過他。
“藥好了嗎?”
他的目光落在醫生手中的黑乎乎的湯藥上。
“好了。”
醫生聲音很低,帶著不容忽視的沙啞,看起來狀態可不算好。
那張常年帶著慈祥笑容的臉龐隱隱顯露出悲傷的意味來,看起來醫生怕是知道這彼岸花的由來了。
“月牙帶來……”
醫生緩緩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卻被聽了個開頭的無慘阻止了。
無慘不想聽到有人在他麵前提起月牙這個名字。“夠了。”無慘目光冰冷地瞧著醫生,他並不像從彆人口中再次聽到月牙的消息。
“我隻想知道這藥管不管用。”
跪在地上的花子身體一顫,低垂著的頭目露哀淒之色。
她為月牙難過,在她看起來就算月牙身死的消息也無法讓這個人感受到分毫的觸動。
而醫生沉默了半天沒有回答無慘的話,因為月牙帶回來的並不是純正的青色彼岸花,就算是他也不敢為此打包票。若是有用,自是皆大歡喜,但若是無用,那麼月牙喪命又是多麼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