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月牙覺得水月應該是故意接近他的。
這很明顯,畢竟京都很大,三番兩次都會在街上遇到同一個人的狀況可不常見,這樣來看就說不是故意設計都不會有人相信的。
不過他也並不會介意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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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手裡拿著街上看到的狐狸麵具,應該是店主親手雕刻而成的,隻有半張臉的大小,戴在臉上隻露出了月牙白皙精致的下巴和紅潤的唇。
狐狸麵具也雕的很漂亮,上麵塗抹著紅黑的漆,以黑色為底色,用紅色右半張臉上畫出了彼岸花的形狀,這圖案並不常見,不過想想這麵具也並不是祭典上用的正規麵具,隻是用來玩耍的話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大礙。
他買下麵具的時候,店主還多嘴說了兩句話。
“剛才有位漂亮的小姐也買了一隻同樣的麵具呢!和先生你手上的是同一對,隻不過是左半張臉上畫著彼岸花。”
最開始月牙並沒有在意,隻以為是巧合,他將麵具戴到臉上行走在人群中,隻有他一個人帶著麵具實在有些特立獨行,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回頭看他。
“格噠。”木屐的齒和地麵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月牙忽然停下了腳步在原地站定,和他隔了幾米遠的地方同樣帶著一副狐狸麵具穿著高檔和服的女人和他遙遙相對。
烏黑卷曲的發被整齊的盤起用簪子固定,半麵的麵具遮擋了對麵的女性的上半張臉,隻露出一雙鮮紅的眸子,就算隻露出了半張臉月牙依然認得出麵前的女人是誰。
是水月。
巧合太多,那就不是巧合了,一眼就看得到是故意為之。
月牙輕輕呼出了一口氣,於是他邁開步子朝水月走去然後到她麵前站定。
“水月小姐。”月牙叫著無慘的假名,聲音裡帶上了些許纏綿的味道,“要一起走走嗎?”
無慘當然不會拒絕,矜貴的抬了抬下巴算是回應,然後和月牙肩並著肩在路上走了起來。他們兩人和周圍人格格不入,好像自成一個世界。
“總是遇到水月小姐呢。”月牙勾著唇露出微笑,聲音輕飄飄的帶著試探:“是緣分嗎?”
緣分總是有的,但相遇是必然。
“可能吧。”無慘漫不經心地回答,“是很巧。”
說起謊話麵不改色心不跳,也不知和誰學來的。
“是嗎?”用手觸了觸臉上光滑的麵具,月牙無聲的笑了。
無慘當然不會承認自己設計,不如說說出來這件事就像是他要纏著月牙一樣,太掉份兒了,雖然他這樣的行為就是很掉份兒,但是他卻不承認,反而還心安理得的想著這是為了讓月牙恢複記憶必要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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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鬨的街區並不是什麼適合聊天的好地方,兩人走著走著不約而同地來到了一處靜謐的河畔,倒映著月亮的小河波光粼粼不知流淌到哪裡去,仔細聽還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
夜風輕輕吹拂河麵帶起了幾分涼意和水汽,空氣裡滿是青草的味道。
是個談話的好地方。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口的,總有一個人主動一些,就這樣聊起了天。--
“我以前認識一個人。”
無慘看著月牙的眼睛,他看著那雙黑色的眸子就好像看到了過去的月牙,月牙變了,但也有些地方沒變。
“他說過會永遠陪在我身邊,但是他還是離開了。”
在給了他一個甜蜜而難忘的一次親吻後騙了他,就這樣離開了。
無慘這麼多年過來了,其實也想過月牙是否是真心待他,或許是有的,但是逢場作戲也不少,但是一個人能無微不至的照顧另一個人那麼久,無慘不相信月牙對他沒有半分喜歡。
所以他才那麼大膽,明知道月牙和他是敵對方還是招搖地跑到了他麵前,事實證明無慘是對的,月牙就算不記得他還是無法下手,這就夠了。
月牙總算知道水月看著他的眼神為什麼那樣奇怪了,水月在看著他,但是同樣也在看另一個人,心裡有些微妙的不爽,說不上來的感覺讓月牙感覺怪怪的。
“你恨他?”月牙低聲問。
應該是恨的,不然不會有這樣的眼神。
無慘沒有回答。
沉默了片刻,他又出聲了,隔著狐狸麵具他看著月牙。
“我恨他,他把我忘記了。”
愛恨交織才越發無法忘懷,心心念念了數百年想要忘記,但是那個人再次出現,那沉寂在腦袋裡的記憶重新翻湧上來,被怨恨包裹的心臟愛意又重新複蘇了。
氣氛忽然就安靜下來了,河邊的風開始變得更大,將月牙和無慘的衣擺吹得開始劇烈的抖動起來。
接著,狂風呼嘯著帶著駭人的氣勢襲來,月牙眼睛一沉,伸出手迅速的扯住了水月的衣袖將她拉到了身後,風落到了河裡濺起了水花。
“水月,請到後麵去。”
月牙手搭在刀柄上將日輪刀抽出,沒有看身後水月陡然變得陰沉的臉色,空氣裡再次傳來熟悉的氣味,月牙聞得出那是昨夜碰上的兩個鬼。
最先出現的是身形高大的名為凱勇的鬼,那雙被月牙砍斷的手已經重新長了出來,他還記得那天被月牙砍斷手臂而感受到的恥辱,因此自然這次自告奮勇的要主動對上月牙。
他活了太久了,死在手下的人不計其數自然也養成了自負的性格,他隻覺得那天被月牙砍下手臂隻是他一時疏忽的巧合,而讓他受此侮辱的月牙自然存在了他死亡名單上,更何況月牙身上的香味讓他忍不住流口水。
吃掉月牙,他會變的更強大。
而名為瞬的鬼隱藏在暗處,偷偷盯著月牙和他身後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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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決定在月牙被凱勇拖住的時候就將那女人擄走吃掉,再不濟把她當作月牙的把柄威脅也可以,畢竟看樣子兩人的關係好像並不簡單。
但是在月牙將那女人拉到身後的時候,他忽然發現那個帶著狐狸麵具的女人將頭轉移,視線穿過層層疊疊的蘆葦對上了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滿是陰霾,帶著濃厚的憤怒。
那股憤怒帶著不容忽視的殺意席卷而來,好像能將萬物撕碎。
瞬的身後立刻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忽然覺得那個女人有些恐怖,可是那明明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柔弱的,輕輕動一下指頭就能輕而易舉地將性命奪走的女人。
可是為什麼會帶給他一種那位大人一般的威脅感。
但是很快那種眼神就消失了,剛才的陰冷好像是一種錯覺。
就像是巧合一般,那個女人偏轉過了頭開始一步一步向他這裡移動。似乎是在逃跑,但是更像是故意往槍口上撞。
那一瞬間感受到的恐懼瞬間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在女人離他越來越近之時,瞬瞬間從蘆葦叢中竄出帶走了變為水月的無慘。
月牙還在和凱勇對峙,他自然是感受的到另一名鬼還躲在蘆葦叢中不知哪個地方,讓水月先離開也是為了防止她被鬼抓走,他想著鬼應當是針對他才來的,所以也就沒有特意去關注水月的行動,但是就是很不巧,水月偏偏往鬼那裡撞。
速度見長的瞬像陰影一般地出現了,然後帶著水月就迅速的離開,月牙心情驀地一沉,對著凱勇的攻擊從一開始漫不經心的防禦開始變的犀利。
他很生氣,明明是鬼和他之間的事情,為什麼要牽扯上旁人。
他沒有心思和凱勇糾纏,在空中翻身落在了凱勇的後背舉起手中的刀劍就狠狠揮下,劍刃劃破空氣在空中閃過一道銀光,和凱勇堅固的脖頸相撞發出鐵器相撞的脆響。
堅硬的皮膚就像鋼鐵,但是月牙硬生生用著蠻力讓刀刃一寸寸割入了凱勇的脖頸,他沒心思想多餘的招式,速戰速決才是真理。畢竟被瞬帶走的水月可沒有多的時間等他。
凱勇當然是要掙紮的,肌肉鼓動想要卡住月牙的日輪刀,他也做到了,日輪刀卡在脖頸中不得寸進。
這樣就很麻煩。
失了先機的月牙放棄了日輪刀踩在凱勇的肩上,人類的樣子無法斬下他的頭顱那就變成妖好了。
眨眼之間月牙的眼睛就從漆黑轉變為如火一般的鮮紅。
凱勇看到了月牙的變化,他不敢置信,看著月牙的眼神都帶上了憤怒。
“你也是怪物!為什麼要與人類為伍!”月牙隻覺得凱勇的話很可笑。他用雙手抓住了凱勇的腦袋,手下使力朝一個方向狠狠轉去,他打算硬生生地掰斷凱勇的脖子。
這對半妖狀態下的他來說其實並不困難。
手下一邊用勁,月牙還頗有閒心的回答。
“不要把我和你們這些吃人的惡鬼相提並論!”
“啊啊啊啊啊啊——!”
話音落下,凱勇的脖子已經被月牙掰斷了,但是鬼的生命力讓他根本死不了,隻能忍受著劇痛發出淒慘的哀嚎。
“不可能!不可能!這是我千錘百煉才得到的身體啊!”
健壯的身軀摔倒在地,被肌肉夾住的日輪刀也掉了下來,月牙輕盈地落在地上彎下腰撿起了掉在地上的日輪刀,那雙赤紅的眼在夜色中發著光,他舉起手中的刀劍斬斷了凱勇的頭顱。
月牙低頭嗤笑:“千錘百煉?也不過就是這種程度罷了。”
失去頭顱的惡鬼開始緩緩消散,月牙準備離開,但是沒走兩步又回過了頭。
“那天死在巷子裡的男人,是你們做的嗎?”
月牙看著凱勇僅剩的腦袋低聲問。
“什麼?”
失去身體的惡鬼露出茫然的表情,但是這就足夠了,月牙沒再說什麼,轉身尋著味道朝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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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擄走的女人跑了沒有多久,瞬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迅速的察覺到了不對。
他和那個滿腦子肌肉的凱勇不同,體型更為瘦弱的他一向是以頭腦取勝,身上的女人未免太過安靜了些,一點也不像其他的女人一樣會發出極度驚恐的尖叫。
“你好大的膽子。”
鐫刻在靈魂深處的恐懼讓瞬瞬間的停下了腳步,然後迅速地跪倒在了地上戰戰兢兢地發抖,頭謙卑的貼近地麵瞳孔震驚地放大。
是無慘大人!居然是無慘大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那樣熟悉的聲音卻實實在在的告訴了瞬他以為的柔弱女人居然就是將他待的性命拿捏在手中的無慘。
“我……我不知道是您啊大人!”
瞬著急的解釋,他混亂的大腦無法理解無慘為何會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京都府,隻知道為了讓無慘饒恕他要竭力的求饒。
無慘不知有沒有生氣,隻是冷淡的應了一聲,瞬小心翼翼地探起頭看著無慘,無慘盤起的長發在極速的移動中已經變得鬆散,就這樣垂落到了肩上,但是那半麵的狐狸麵具到還是牢牢地戴在了無慘臉上,瞬不清楚無慘是否生氣,不過瞧著無慘嘴角翹起的樣子似乎心情不壞。
無慘站著,雙眼凝視著虛空好像再看什麼有趣的東西。
他還在回味著自己被擄走時月牙那一瞬間變得極其駭人而陰沉的氣勢和表情。
他頭一次發現自己這樣滿足,嘗遍了痛苦的人隻要稍稍一點甜味就會變的很滿足,無慘覺得自己似乎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