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不是一個兩個,算上她總共六個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個臉熟的,可不就是猴頭?
司寧寧背著筐,上身又穿著件恨不能白得發光的馬褂,和這年代人們身上被汗染黃、沾灰的褂子一點都不一樣,幾乎從轉角踏出腳步的瞬間,就吸引了後門巷子裡大部分人的眼光。
橡膠廠工人們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繼續跟倒爺們拉皮條砍價,而倒爺們看似專注做生意,實則其中有四位頻頻側目,目光警惕不善的打量司寧寧。
顯然,他們推斷出了司寧寧的身份,並且,並不是很願意有人加入進來,從他們手裡分走一杯羹。
司寧寧步子緩了半拍,緊接著從肩上放下筐,提筐徐步走進巷子裡。
倒爺裡有人站不住腳了,衝另一個高個子倒爺道:“陽哥,要不要……”
話未說完,但什麼意思,大家抖動。
說話的是個一米六多的小平頭,說這話時,他刻意打量了一番,那新來的小子高是挺高,但卻很瘦,他要乾他,百分之八十的能打過。
瘦·高·個司寧寧已經找了塊合適的地方站住,準備擺攤,全然不知倒爺們心中的打算。
猴頭一聽同行倒爺的話,立馬擺手賠笑,“彆呀黃二哥,自己人,我認識!都是自己人,而且他手裡好東西多,以後說不定對咱們有幫助……犯不著,真的犯不著!”
同行幾人還是麵色不善,猴頭再次周旋道:“你們要是不高興,我過去跟他說說!”
說完,不等同行人回答,猴頭已經跑向司寧寧。
“你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剛來巴河鎮兩天,就敢跑到這裡來!”猴頭靠近司寧寧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司寧寧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隨後問:“這片有人壟斷?”
猴頭微微頷首,側頭朝身後那幾位瞥了一眼。
司寧寧順勢看過去。
剛才進巷子她就留意過,五位倒爺裡麵有三個大高個,肩頭皮膚油亮,隱隱能看見肌肉線條,在這年代又是南方,確實算得上市人高馬大的人物,而且從五官上看,三人年紀並不大,應該還是親兄弟。
司寧寧不瞎,不是看不出他們眼中的警惕和排斥,但大家都為難,她覺得這幾人應該不會把事做絕。
“你是他們小弟,過來做說客的?”
猴頭愣了一下,以為“小弟”的意思是親兄弟裡最小的一個,連忙搖頭解釋:“我們不是一個生產隊的,不過橡膠廠的生意我一份……其實也是站在牆縫裡乾營生,沒什麼話語權。”
“我本來不想參合,但是你是新來的,而且昨天我也算占了你便宜,所以才過來提醒你一句,你背後要是沒人就還是趕緊從這塊走吧!”猴頭回頭朝同行倒爺諂媚笑了笑,再度回頭壓低聲音,“這兄弟三心狠,不是好惹的。”
司寧寧沉默一瞬,大腦飛速運轉,各種利弊都思考了一遍,她試探性問:“大家都不容易,誰也彆為難誰,我給他們點好處,以後橡膠廠生意算我一個,你覺得這事多大幾率可行?”
橡膠廠是鎮裡唯一的工廠,這年代工人也分等級,按照工作年份來評級,頭兩年的新人薪資一般在十四塊七左右,往後還有兩個級彆,二十七塊五和四十三塊二。
哪怕隻是鎮工廠,但這工作也是國營工作的一種,是鐵飯碗,每月有各種票卷補貼,因此工人手裡的錢比之旁人要更富裕。
除了黑市,這裡橡膠廠應該也是倒爺們出貨最利落,來錢更爽快的點兒,而猴頭口中的兄弟三既然能把這片地方壟斷,也足以說明他們拳頭夠硬。
對於司寧寧來說,她有很多地方可以出貨,但目前為止,黑市和橡膠廠無疑是最佳地點,畢竟,她能出來的機會不多。
想著,她又補了一句,“如果可以,希望他們也能多盯著點,彆讓其他倒爺過來找我麻煩。”
一番話吐出,猴頭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司寧寧眉頭皺了皺,修飾過後狹長的眼睨向猴頭,“一成概率也沒有?”
“不、不是,我過去問問吧!”猴頭忙不迭搖頭,司寧寧頷首之後,他起身跑回那個叫顧陽的倒爺跟前,手舞足蹈邊說邊比劃。
當然,猴頭是把司寧寧的話修飾了一番,原話他可不敢直接說。
顧陽什麼也沒說,隻是在猴頭說話時,他目光盯了司寧寧好一會兒,司寧寧毫不畏懼與之對視,最後顧陽率先挪開目光,衝猴頭晃了一下手。
猴頭愣了一下,問:“陽哥,五、五塊?”
“五角。”
猴頭提起的心倏地放下,忙道:“行,我這去跟他說!”
猴頭將消息帶給司寧寧,司寧寧還有些懵,“確定是五角?”
她以為咋也得十來塊,結果,居然隻需要五毛?
猴頭感慨道:“陽哥以前是挺狠的,不過娶了媳婦後就有點兒不一樣了……你有錢沒錢?快點兒的,錯過這村兒可沒這個店兒了!”
司寧寧利落掏了五角錢給猴頭,“我欠你個人情。”
“沒那麼嚴重,下回有好東西讓我兩分錢比什麼都實在。”
猴頭笑嗬嗬的,接了錢要走,司寧寧又抓住他胳膊,“錢你們拿了,說話算數。”
“放心好了。”
司寧寧心裡沒譜,畢竟乾的行當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要是真被人坑,這事說都說不出去,更彆提讓人評理。
索性隻是五毛錢,要打水漂就打水漂了吧。
司寧寧這麼想著,卻不料“陽哥”那幾人當真說話算話,彆說過來找她麻煩,之後眼神都沒往這邊瞟一下。
司寧寧徹底放下心來,耽誤這麼一會兒,不少工人已經進了橡膠廠,買家越來越少,司寧寧略微心急,提著筐壓低聲音粗嘎說了聲,“我這兒有肉。”
巷子一秒陷入寂靜,所有人齊齊回頭,包括倒爺也都向司寧寧看過來。
司寧寧眉心皺了皺,這什麼眼神?
然而,下一秒她就知道了這眼神是什麼意思了。
所有人蜂擁而上,直接把她從巷道推搡到了牆角,“肉?肥不肥?有多少?要票不要?”
“多少錢?我要半斤!”
“我要一斤!”
“能挑肥的買嗎?”
眾人將司寧寧懟到牆角之後,各自退開一步,騰出一個小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