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他就想再喝一口那冰涼酸甜的水。
司寧寧看出莫北情況不好,可是現在哪趕得及做冰檸檬茶?
而且,她如果答應了,其他人要是知道,指定得圍觀看她怎麼做……
司寧寧斟酌了一下,問:“很想喝麼?現在做來不及,我水壺裡還有一些……我把水壺裡的倒給你,行嗎?”
莫北沒有回答,應該是真的難受到不行了。
司寧寧也不墨跡,起身就開始辦。
莫北水壺還掛在身上,但看他難受成那個樣子,司寧寧也沒好意思驚動他,讓他摘。
廚房裡還有幾隻閒置的粗瓷碗,都是之前趙宏兵按照羅大慶的吩咐,給知青送來的。
司寧寧到廚房拿了一隻粗瓷碗,把自己水壺裡的水倒了大半進去。
水壺裡的水,是上午出門時裝的,原本打算上山喝,因為霍朗給她帶了水,她在山上喝的是竹筒裡的,自己水壺裡反而沒怎麼動。
這批軍用水壺質量也是過得去的,倒進碗裡後,端著碗掌心都能感覺到冰涼涼的溫度。
借著廚房模糊光亮,司寧寧找來筷子,挑出裡麵四瓣青金桔丟進泔水桶,隻留幾片薄荷嫩尖兒在水麵起起伏伏。
司寧寧把碗端到莫北手邊放下,“水來了,快喝吧。”
“我聽隊上的嬸子說,農忙過後能踏實休息幾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彆盼了,我還聽隊上的老叔說,莊稼人一年四季沒得閒的時候呢!”
“那能一樣嗎?我們又不是農民……下鄉接受再教育,最多算農民的學生,是學生都得放假!”
“行行行,你說得對行了吧?”
屋外知青們嘰嘰喳喳,屋裡卻是一陣死寂。
司寧寧在桌邊站了一會兒,見莫北沒有動靜,她放輕聲音,試探著又喊了一聲,“莫北?”
一陣“窸窣”,莫北動了一下,從雙臂間側頭,露出一隻眼睛看司寧寧。
他劍眉緊皺,眼睛有點充血發紅,偏偏臉和嘴唇又白得嚇人,額頭隱約還能看清汗珠,當真是一副讓人看著揪心的脆弱模樣。
司寧寧彎月眉輕皺,隱隱露出擔憂神色。
半晌,她躬身微微向莫北靠近了一點,聲音比之剛才更輕柔了一些,“你哪裡不舒服?告訴我,我看看我箱子裡有沒有對症的藥?”
莫北輕晃一下腦袋,撐桌要起身,剛站起又晃蕩坐了回去。
長條板凳沒有靠背,司寧寧怕莫北會摔倒,下意識伸手去扶,然而也就手搭上莫北胳膊瞬間的事,莫北倏地躬身,“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司寧寧一個激靈,隻覺得手臂和小腿一陣溫熱,莫北吐了一大攤,不偏不倚的,全在她身上了。
司寧寧欲哭無淚,壓根不敢看胳膊上的嘔吐物,不過很快,她重新鎮定下來。
莫北隻在膝蓋前濺了一點,怕弄臟他衣服,司寧寧連忙鬆手後退,同時不忘安撫:“沒事,沒事,吐出來就好了。”
“你有沒有覺得好點?桌上有水,你緩緩再喝。”
“地上一會兒我來收拾。我先去洗一下……”
司寧寧跟小龍蝦似的,舉著兩隻“鉗子”去了井邊。
李淩源他們在井邊或蹲或站地聊天,看到司寧寧這副狼狽的模樣,一個個地都湊了過來,“司知青,你介身上弄的啥?”
“寧寧,怎麼回事?”
“沒事。”司寧寧唇瓣彎起弧度笑了笑,“幫我打桶水吧,我先洗洗……”
“啊……好!”
井邊對話,堂屋裡的人聽得真切。
從濺得到處都是的嘔吐物收回目光,莫北明亮星眸看向桌上那隻粗瓷碗。
淡黃色的茶水中,翠綠薄荷葉在水麵悠閒打轉,不知怎麼回事,莫北腦海裡忽然閃現剛才司寧寧踉蹌出門的模糊身影。
剛才胃裡難受,腦袋又昏昏沉沉的,莫北隻覺得整個人仿佛被一層霧氣屏障籠罩,看不清東西,也聽不清周邊人說話,隻隱約感覺司寧寧好像是在跟他說話。
說的什麼,其實也沒聽清,但有兩個字,莫北是聽清楚了的。
——莫北。
清清脆脆,帶著暖暖溫柔的聲音……
或許是吐過之後,身體好受了的緣故,大腦逐漸恢複清晰條理,短短的時間裡,莫北腦海裡閃過很多細碎畫麵。
平靜的心,像是拋進了一粒小石子,再次出現一絲絲漣漪。
笨老鼠……
莫北一口喝完檸檬茶,冰冰涼涼,酸酸甜甜的徹底撫平了翻騰難受的胸口。
半晌,莫北放下碗,起身去廚房鏟了一些草木灰出來灑在嘔吐物上。
等司寧寧回到堂屋,堂屋已經被打掃乾淨,桌上除了那隻粗瓷碗,根本不見莫北身影。
應該是回屋休息去了。
司寧寧沒放在心上,拿起那隻碗準備去洗,一走出堂屋大門就撞上了李淩源。
“司知青!”李淩源嘿嘿笑得像個狗腿子,一伸手將一個水泥色的小紙盒遞到司寧寧跟前,“這是莫老大讓我拿給你的。莫老大說弄臟了你的衣服很不好意思,說用這個送得乾淨,要送給你。”
仿佛預知司寧寧會拒絕,話一說完,李淩源把紙盒往司寧寧手中碗裡一丟,掉頭就跑。
“欸!欸!”
跟了兩步沒追上,司寧寧駐足捏起碗裡的小盒子翻看打量。
有點沉手,也不知道裡麵是什麼。
徐淑華從井邊回來,看見這一幕,笑著打趣道:“今天去鎮裡買的麼?燈塔牌的不便宜呢,洗衣服用皂角就好了,村尾那片就有長。”
燈塔牌?
司寧寧有一瞬間的疑惑,直到聽見徐淑華說“燈塔牌”,腦海裡快速閃過一些相關記憶。
燈塔牌肥皂,海市出品,在這年代算得上是牌子貨。
彆的肥皂價格普遍在三毛到八毛,它的價格一直穩在一塊八,而且一般在大城市的百貨大樓才有得賣,要是去黑市上買,更貴……
不能收。
司寧寧立馬反應過來,不過也沒有解釋。
把盒子揣進口袋,司寧寧衝徐淑華笑了笑,往井邊走去。
宋小芸和蔣月還在井邊,她倆之間的關係確實有緩和,這會兒已經洗完了碗,準備回屋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