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早夭(1 / 2)

司寧寧在站台和司震南不歡而散,她在臘月二十六號踏上回家的路程,在二十八號到司家,又在司家待了僅一天就經曆了那麼多烏漆麻遭的事,周周折折,兜兜轉轉,最後在二十九號的下午,再度坐上回H省的火車。

火車“哐嗤哐嗤”的前行聲中,司寧寧手肘撐桌,雙手敷在額前遮住眼睛,傍晚煙青色的餘暉下,偌大的車廂隻有她一個人逆路前行,那麼孤單,那麼疲憊不堪……

而在差不多的時間裡,京市莫家一大家子浩浩蕩蕩地從甘子口釣魚台大院出發,趕在夜幕降臨前回鼓巷老宅過年。

莫媽帶著兩個女兒在廚房裡忙活,剃著平頭兩鬢微白的莫爸嘴裡叼著煙頭,一邊修理老宅院子壞掉的把件,一邊衝著屋裡嘮叨,時不時地還止不住地咳嗽幾句:

“外麵處處都嚴打,說了多少回了,彆把那些東西擺出來,彆把那些東西擺出來,非不聽!咳咳——”

“您呀,就是想氣死我是不是?”

起先莫爸隻是伸長脖子衝屋裡嘮叨,越說越來勁,他東西也不修了,人往客廳門口一站,就衝主屋陳舊複古的木門喊道:

“把我氣死對您有什麼好處啊?您要是氣我,下回我還不回來了!”

“大過年的,你少說……”

“不回來就滾!滾回你釣魚台大院去!”

廚房裡莫媽探出頭來,一句話還沒說完呢,一個穿著清末老式褂子,滿頭銀絲的老太太突然從主屋裡出來,崴著小腳幾步竄到莫爸跟前,揪住莫爸的耳朵就開始打罵:

“你個沒良心的,做人不忘根本!那上頭供的是你親爹,你怎麼說話的?”

莫奶奶年輕時候還算高挑,如今年紀大了,骨骼收縮,也就是個一米五幾的矮小老太太,按身量她根本夠不著莫爸的耳朵,倒像是莫爸主動把耳朵湊近她跟前,讓她揪似的。

“這院裡小崽子都在,有你這麼當爹的?你能把小崽子們教成什麼樣?”

莫奶奶沉著臉邊打邊訓斥,莫爸一把歲數的人了,被打了也不敢反抗,默默挨著的同時,還要時不時地跟莫奶奶頂兩句嘴。

每年回來都要有這麼一遭,一老一大鬨騰了會兒,莫媽才領著孩子們從廚房出來勸和,哄了半晌才把莫奶奶哄哄回屋坐著。

讓老人家惦記了大半年的孫子坐陪說話,莫爸打發女兒們去收拾晚上睡覺的屋,跟莫媽一起窩在廚房裡忙活,期間莫爸臉上浮誇神情褪去,剛毅沉穩道:“瞧著身體還硬朗,不比去年差。”

莫媽斜眼瞪他:“你說說你,了解媽身體狀況的法子多了去,這麼些年了你就會這一招……畢竟是年紀大的人,心理承受能力優先,你說正被你氣出個好歹怎麼辦?”

莫爸搓了一把寸頭問莫媽:“那下回你來?”

“我可不行。”莫媽連忙擺手。

婆婆是光緒末年時期的閨秀,雖通情達理,從來不會拿捏人,但莫媽受過新組織教育,和她老人家還是有些處不到一塊去,這也是莫家一大家子平時都住大院不回來的主要原因。

“媽喜歡阿北,你想套詞交給阿北,以後讓阿北去不就行了?”

“這個主意好。”莫爸不輕不重“嗯”了一聲,認可了這個提議。

要是行得通,以後他也不用頂著老臉趕著上去被揪耳朵了。

說實話,當著家裡幾個小崽子麵前,還怪丟人的。

廚房裡夫妻兩人算計著甩鍋,而另一邊,主屋炕上,背鍋俠莫北靜靜坐在炕桌一側,望著莫奶奶在屋裡來回摸索,最後從舊櫥子摸出兩罐麥乳精順著小桌推到他手邊。

莫奶奶笑得慈眉善目:“前兒個剛買的,明兒走的時候帶上,拿回去跟姐姐妹妹們一起喝。”

莫奶奶看重莫北不錯,可對莫家另外兩個女娃兒,也從不偏頗。

“家裡都有,奶奶留著自己喝。”

“你媽買的,跟奶奶買的是一回事嗎?收著!”

老太太脾氣上來板著臉,莫北就不是個會哄人的人,隻好沉默妥協。

這次前來,除了過年吃團圓飯,莫北心裡其實還有點彆的事。

這事跟莫爸之前在院裡嘮叨間接存在點關係……

莫奶奶生於清末民初,是閨秀不錯,但接受了那個時期的教育,她除了骨子裡的念舊以外,人吃齋念佛,手裡也有點會掐算的本事。

眼下時節敏感,莫奶奶搗鼓的這些東西都是不允許的,尤其是莫家這種條件背景下,更是敏感中的敏感。

莫奶奶平時也不侍弄,也就年節邊上,還是會把香案、祖先牌位擺出來,關著門祭拜祭拜,莫爸了解她,所以總是趁著這個時間點好幾句……

當然,莫北的目的不是讓莫奶奶給他算前程、算桃花。

莫北隻是覺得,現在的他迷茫得不行,如果無人引路,無人點醒,他可能會在不經意間做錯事,傷害到彆人,又或者說,會讓自己後悔半生……

如此想著,莫北菱唇抿起微微低下頭,搭在膝前的手也克製不住地收緊起來。

莫奶奶隔著炕桌坐在莫北身旁,享受了片刻的沉浸,她側過頭,布滿皺紋蒼老的麵孔上眼睛笑成一條線,滿臉慈祥地問:

“我們家阿北是遇見了什麼困難嗎?”

莫北菱唇張開又抿起,抿起又張開,猶豫半晌,心裡斟酌好措辭才緩緩開口:

“奶奶,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哦?去年回來你媽還說你不開竅,我就說吧,不是不開竅,隻是時候未到……嗬嗬,阿北說說,是哪家的姑娘?”

“她姓司,也是知青,我們下鄉到了一處……”

窗外夜幕降臨,屋裡煤油燈微微晃動的火苗在莫北身上鍍上一層暖色金邊,莫北偏頭與莫奶奶對視,眼神隱忍閃爍,聲音像深秋的霜花,微冷卻純粹,“她也是京市人,家就在這條巷子的隔壁胡同。”

這年代沒什麼娛樂項目,人們閒著的時候,多是搬著板凳紮在一起嘮嗑,或者鄰居之間走門串巷打發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