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寧寧久久不語,宋書瀚又開口了:
“司知青,你彆誤會,我隻是有些好奇,並不是逼迫你什麼。”
“你知道的,男知青就這幾個,我們都是好朋友,我想知道我朋友到底輸在了哪裡。”
司寧寧嘴唇抿起,蹙眉垂下纖長羽睫,她知道宋書瀚沒有惡意,所以在認真思考之後,她也向宋書瀚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我在一開始確實不知道這件事,莫北的性格你知道,我其實很不喜歡這種性格的人,很多情況、很多事情,因為我們同為知青,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任何不妥的選擇或者是一句話,都會讓彼此陷入尷尬,所以我一直在忍耐,在適應。”
“當然在後來的相處中,我知道莫北很優秀,很果敢,很有勇氣也並不差勁,但感情這種東西真的不好說。如果非要一個說法,那麼你可以想一下,兩個都需要彆人哄的人,怎麼可能在一起呢?難不成要在一起打架?或者老死不相往來?”
宋書瀚沉默了。
司寧寧繼續說道:“這段感情裡不存在輸贏,從前莫北或許中意我,但這個中意,我從未認可。”
她“哼哼哼”不在意地低笑兩聲,毫不在意地將自己兩輩子的幼年期間發生的事情,挑挑揀揀說給宋書瀚聽:
“蔣月的過去也很苦,但她總是會說我很溫柔,說我給她很大的勇氣,很大的鼓勵,但你知道嗎?”
司寧寧說起那些經曆時,畫麵仿佛複現在他眼前,他看著那麼小,那麼可愛的女孩被家人虐心虐身的虐待。
那立在門口孤單小身板,那被關在漆黑小屋子裡,緊緊蜷縮在一起的身體,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司寧寧……
身上竟又如此艱辛,如此哀傷的過去……
她是怎麼挨過來的?
宋書瀚張了張嘴唇,晃了晃腦袋,眼鏡下方瞳孔微顫。
不可置信。
難以置信。
以及主觀意識上的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其實並沒有感同身受的感覺,可不知道為什麼,宋書瀚就是莫名覺得眼眶裡一陣酸熱,然而司寧寧輕緩的聲音還在持續響起:
“人的溫柔從來不是與生俱來,因為我踏過冰碴,挨過利刃,嘗過極致的痛苦,所以當彆人需要的時候,我願意充當撐傘的角色去幫助大家,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也一直在渴望著,有人在我需要的時候,也能為我撐起一把傘。”
司寧寧莞爾一笑,像往常一樣黝黑眼眸彎成小月牙,可卻讓宋書瀚感受不到半點往常那種耀眼明媚,反而異常厚重壓抑。
“莫北給不了我想要的安全感,或許在以後可以,但是我沒有心情陪伴他長大。”
兩個人不論外貌,或者能力都十分優秀,所以才會讓人覺得般配,可性格確實是個問題。
這一席話也讓宋書瀚明白,莫北到底在哪裡落下了下乘。
“對不起。”
宋書瀚起身,向司寧寧深沉鞠躬。
“沒關係。”司寧寧緩聲說道,神情一如曾經安撫蔣月時那樣的溫柔,所訴說出來的事情更像是彆人的經曆一般,“這件事情裡本來就存在誤會,說清楚就好了。不過……”
“什麼?”
宋書瀚重做回桌邊,不解地問。
司寧寧咬住下唇,斟酌一會兒看向宋書瀚,聲音遲緩且誠懇:
“這件事我隻能裝作不知道,並且在後續的時間裡儘可能地和莫北保持距離,有些話我不好跟他說,如果可以……你們是朋友,我希望你可以委婉地開導開導他。”
“你們是朋友,我和你們也是朋友,我不想傷害你們任何一個人。”
“未來的路很長,所經曆的事情和人會有很多,不要執著在沒有回應、沒有意義的事情上。”
司寧寧情真意切,說的都是自己最真實的想法。
高呼無愛者自由者的人,餘光卻還是偏向了被愛的人……
隔著小小陳舊的桌子,宋書瀚望著麵前在這個在莫北眼中假裝看不見,實則餘光千萬遍的姑娘,心情真的很沉重。
在最開始,宋書瀚心裡其實有點為莫北感到不平,可這一通話說下來,他知道,這怪不了司寧寧。
司寧寧溫柔,聰明,博愛,善待身邊每一個人,可同樣的,她的目標也十分明確。
就是希望能有一個專屬於她,忠誠於她,愛她,偏袒她,可以成為她保護傘的人。
莫北和霍朗之間,優勢在於年輕氣盛,未來可期。
可同樣的,他的劣勢也在於年輕氣盛,
半大不小青澀的小夥子,彆扭羞赧、含蓄的脾氣讓他羞於向喜歡的姑娘訴說自己的愛意……
“我會的。”
宋書瀚抹了一把臉,即使知道莫北不可能會聽他的,可還是選擇了答應司寧寧。
這是他終結這個唐突話題的歉意。
司寧寧眼睛彎成小月牙,淡色唇瓣咧開,笑容純粹耀眼,麵容上更像鍍一層皎皎光暈,異常明媚溫柔,“謝謝。”
一如司寧寧不想傷害他們,宋書瀚也不希望她受到傷害,因而短暫的沉默後,宋書瀚開口道:
“眼下是沒有能回城的消息,可直接告訴我,以後肯定能回去!”
宋書瀚扯動一下嘴唇,細長眉毛眉頭壓低,十分憂慮望著司寧寧:
“你已經確定想好、想清楚了嗎?不回城了?將來,以後都不回了?”
這確實是一個問題。
從小在城裡長大的人,早就養成了在城裡生活的習慣,這也是為什麼,很多知青下鄉以後,在農村當地都覺得苦不堪言。
這其中不單單是要乾苦力活兒和食宿變革的原因,更有人文文化和生活環境的差異。
就算能適應農村生活,大家夥兒心裡也還是都盼著回去的。
如果司寧寧說不想回城,彆說一起來的知青會猜忌,農村本土人士心裡也會納悶兒。
放著好好的商品糧生活不過,居然情願窩在小山村在地裡爬食兒?怕不是是個人都會覺得她腦子瓦特了。
而在知青點的所有人眼中,霍朗就是H省這小地方的莊稼漢,或許比一般莊稼漢有點能耐,可那也改變不了他莊稼漢的事實。
如果她要和霍朗在一起,要嫁給霍朗,那麼後半生無疑會被留在三隊那個小山村……
宋書瀚的擔憂,大部分來源於此,司寧寧明白。
可她也知道,他們對霍朗的見聞並非事實。
司寧寧知道霍朗的底細,除此之外,更了解未來的大致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