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步讀出伏黑甚爾其實是在擔心自己會突然發難,現在正在試探中。隻要握住手,伏黑甚爾的右手發力把自己拉到攻擊範圍內,直接把自己打昏或者打死都可能。腦袋出有一處顱骨骨板非常薄,就在太陽穴上。隻消吃上一記,就能打骨折,輕則昏眩,重則殞命。
伏黑甚爾若不是敵人的話,這種明知對方危險,還能在環境裡不斷地給自己製造有力的形勢。這種膽色已經不是普通人能夠匹敵的。更何況,他是天與咒縛體質,體能要遠勝於普通的咒術師,就算是五條悟也是他的手下敗將。
亂步一眼就預見到伏黑甚爾之後的動作,下意識地往後一退。
這一退,眼明心細的伏黑甚爾當即了然一件事情,亂步的能力是有限製,起碼現在是對他發動不了的。但知道亂步虛勢的還有夏油傑。夏油傑從原地站起,起步之間,周身咒靈湧動如龍,如藤般繞在自己身上,不斷地衍生自己攻擊範圍,將伏黑甚爾驅離。
伏黑甚爾雖說不得不往後退三四米,但他臉上的神態更是從容,手上動作更是不慢,直接就把自己的特級咒具拿在手上。
夏油傑站在亂步和星漿體前麵,頭也不回地說道:“你們先順著小道跑,我回頭接應你們。不是我和悟來喊,你們彆出來。”
星漿體此刻驚魂不定,聽到夏油傑的催促,腿微微有些發軟,但是也立刻聽夏油傑的話,不會踟躕著拖延時間。於是見亂步雙手伸了過來,天內理子想也沒有想地就把自己的雙手搭在了亂步手上。
“「the ga of ce」。”
念能力發動!
亂步臉上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
這種笑容在伏黑甚爾看來非常熟悉,至少上次他看到亂步露出這種笑容之後,他整個人就一直昏厥到第二天天明。期間完全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伏黑甚爾下意識地往後退,唯恐被波及。與此同時,夏油傑也感覺到一樣的氣息,如雲如霧的磅礴氣息之後是有著如山般咒力濃鬱的無主咒靈。
這種特級咒靈給他的感覺太多熟悉了,夏油傑縱然一瞬間被那猛然出現的咒靈驚得一瞬間忘記自己在哪裡,但是他下一秒就回頭看向亂步的所在。
夏油已經和亂步說過,不能夠隨意召喚出無法控製的特級咒靈,就算是現在遇到危急情況,召喚出敵我不分的特級咒靈,也難保現在是不是更危險。但奇怪的是,這次咒靈出現的非常快,夏油傑回身的時候,首先就注意到了亂步埋頭寫作的稿紙上已經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像是提前準備好的一樣,字裡麵不斷地騰升出如絲如絮的咒力,而這些咒力逐漸在亂步背後凝成一個異樣的咒靈。
這個咒靈並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它甚至稱得上美麗。
它身著一身華麗和服,點綴著色彩純正的苔色、常盤色、柳染色,鬆葉色,這不同顏色的綠色中同樣混雜著漂亮的金色和褐色,如同將清晨下沐浴金光的山巒峻嶺都披在了自己的身上。咒靈有一雙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連指尖都透著京都舊時貴女的優雅和禮節,而在領口上卻已經可以看出那不是一個人類會有的頭顱。那就像是一個水晶玻璃球,裡麵清晰地裝著一個人皮之下沒有骨頭的肉與神經構成的頭腦,而在頭頂處有著如幻彩一般的血霧,在虛空中就如同天際的朝霞般隨時要隨風散去。
夏油傑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咒靈,有一刹那間自己忘記了害怕,仿佛此刻自己就在萬物之主的造化之中,正在領略山林特有的神采。然而他很快就發現為什麼他沒有感到一種畏懼。
因為這個咒靈從成型開始,它的目標人物就不是夏油傑,也不是伏黑甚爾,更不是剛才被亂步握住雙手後失去了意識的星漿體。而是一開始,它就隻看著隻有自己一半大小的亂步。
亂步似乎有所察覺,但是他並沒有停下手中的筆。
「還有兩行字。」
亂步很早就知道,如果咒靈擁有自己的靈智時,它們會知道如果把書寫自己出來的人殺死,就可以徹底獲得自由。這種認知是一種非常自然的了解,就像孩子餓了要吃飯,渴了要喝水,擁有這個念能力的時候,亂步就知道這一點。但是他不知道,這樣的咒靈是要怎麼產生的。
現在他知道了。
他的文字就是咒靈的載體,當自己把文字給這些咒靈寄生時,就是給了咒靈一個生命體,它們有自己的成長軌跡。而它們的成長軌跡與亂步對這個文字的把握程度有關。
「the ga of ce」本身並不是一個給予亂步靈感的念能力。而是亂步可以通過這個能力去治愈彆人心理疾病,祓除他人身上背負的詛咒。
要做到這一點,亂步不可避免地會了解到對方的記憶。這些記憶原本不是用來給亂步提供靈感的。如果亂步不是創作者,這些記憶可能會有其他用途,比如欺詐師,他們可以拿這些記憶生財;比如說偵探警察,他們可以拿這些記憶破案。隻是因為亂步是作者,所以亂步拿著這些記憶當做創作靈感。
所以如果亂步在念能力開啟的紅房間裡麵,開始寫作,那麼咒靈是會以同步成長的速率跟著慢慢地增長力量,開啟靈智,知道要破除身上來自「江戶川亂步」的桎梏。而如果亂步一開始就已經準備好了故事,那麼咒靈完全可能會以成熟體出現,越過懵懂無知的幼年期,直接知道要獲得自由,就要殺了江戶川亂步。
亂步雖然已經知道這一點,但是他現在還不能停下來。
(還有一行字。)
(十個字。)
(九個字。)
……
夏油傑被眼前的景象忘記了自己的動作。他是第一次看到咒靈垂眸像是在看著自己孩子的母親,那種神態是慈悲的,憐愛的,縱容的。但是這與咒靈從懷裡拿出類似女子會貼身攜帶的佩刀的動作,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夏油傑感覺自己的腳步好像是被定住了。
他就像是在看著電影熒屏上的人物在行動一般,明明知道可能會發生什麼事情,但是他偏偏肩膀動不了,手臂動不了,手腕動不了,手指連輕輕抬起來都好像失去了力氣。他此刻應該更像是一個雕塑,腦袋完全放空了——他不知道伏黑甚爾在做什麼,他不知道星漿體怎麼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他明明知道自己要動的。
可是就像是鬼壓床一樣動不了。
亂步此刻已經停筆了,但是以夏油傑的視角看過去,那裡儘數都有漏字,許是寫得太趕了,來不及寫結尾。而亂步卻端坐在原地,朝著某個地方叩首後,這才轉過頭對夏油傑的方向笑了一下。
“我死啦。”
刀影,如同一點直墜的飛鴻落在自己的紙頁上。
隨之而來的是,飛濺起的血珠,就跟著命運安排好的軌道一樣,儘數落在筆記本上,將亂步的缺漏字儘數填充,甚至一抹倒針狀的血花也完成「終」這個字眼。
亂步在倒下來之前,耳畔傳來五條悟的聲音。此刻亂步的衣服已經被血液浸透,從脖頸到後頸處全是一片如火一般的滾燙。
“人生到了最後,有什麼想對我想說的嗎?”
“箱子裡的羊羹,牡丹餅快過期了。”
“…我吃不了了,給你吃吧……”
亂步發現,在自己倒下來之前,五條悟先他一步倒了下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夏油傑的聲音,就像炸開一樣,亂步的腦袋第一次徹底懵了。
“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