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三株媚08(2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10454 字 7個月前

柳慧娘聞言歎了口氣,眼眶又紅了,“老爺已死,這戲永遠不可能有結尾,民女是唱不下去了,每每唱起,都要想到老爺,實在是令人神傷,此番回洛州,還不知李家人如何處置我們,若戲班子不辦了,我們各個都不知要淪落去何處。”

柳慧娘越說越是傷心,眼角淚花盈盈,霍危樓眉眼間也生出幾分擔憂來,“你們身契皆在李府?”

霍危樓語氣和緩,與適才仿佛變了個人一般,柳慧娘心防微鬆的道:“是,民女們簽下的皆是死契,還真不知如何處置我們。”

霍危樓點了點頭,“你還不至雙十之齡,如此返回洛州無可倚靠,戲折上的天資亦要埋沒,也令人頗為扼腕。”

柳慧娘擦了擦眼角,仿佛當真被說到了傷心之處。

霍危樓此刻轉眸問福公公,“泓兒可說極喜歡她?”

福公公一愣,立刻頷首,“是,世子說京城難見柳大家這樣的人物,本還想著去侯府聽堂會呢,如今他們不去京城了,世子昨日唉聲歎氣了半晌。”

柳慧娘見狀一時有些恍惚,起初本以為霍危樓叫她來乃是和李玉昶的案子有關,可沒想到話頭一轉,說到了戲目,又說到了她的前程上去。

這時,霍危樓看著柳慧娘,“若令你去京城,你可願去?”

柳慧娘微訝,一旁的薄若幽也眉心微蹙,她看著霍危樓,一時不知霍危樓此言是真是假。

柳慧娘落在身前的手絞的極緊,“侯爺若有令,民女自然求之不得,隻不過……民女簽下的是死契……”

福公公笑道:“姑娘多慮了,什麼死契不死契,侯爺若開口,姑娘便是自由身。”

柳慧娘雖有幾分聲望,可說到底是簽了死契的奴婢之身,地位卑賤,想捧她的時候,稱她一聲柳大家,不想捧她的時候,她便似勾欄瓦舍中的下九流之身,如今霍危樓示出幾分青睞,任是誰,都要感激涕零心向往之。

然而柳慧娘唇角幾動,卻並未立刻答話。

霍危樓打量著她神色,“如何,你不願?”

柳慧娘眼神幾變,口中遲疑著道:“能入京城,能伴在世子左右,自然是民女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隻是……隻是民女……”

霍危樓便道:“若當真能讓世子高興,多少會給你個名分。”

柳慧娘攏在身前的手攥的更緊了兩分,“民女自然求之不得,隻是……民女身份低賤,亦……亦曾委身於人,並不配伴在世子身側。”

柳慧娘垂著眉眼,麵色有些發白,雖將此事啟口頗為難堪,可她麵上更多的卻是緊張畏怕,仿佛害怕霍危樓真的要將她帶入京城。

“你擅長戲目,曾委身於人算不得什麼,給你的名分也非那般重,隻要你一心一意服侍世子。”霍危樓好似見過了大風大浪一般,說此話之時,語氣並無半分輕鄙。

時人雖重女子清白,可民間尚有寡婦二嫁,青樓瓦舍內已有不少入富貴人家為婢妾者,若柳慧娘這般為伶人者,身份本就卑微,戲為所長,清白倒非首要。

話已至此,柳慧娘卻仍然絞著雙手不言不語,她額頭汗意盈盈,仍是一副猶豫遲疑的模樣,霍危樓看著她,忽而道:“看來你已心有所屬了。”

柳慧娘唇角緊抿,霍危樓繼續道:“你有此心,陳翰墨泉下有知,想來能得幾分安慰。”

柳慧娘豁然抬起了頭來,她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霍危樓,似乎怎麼也沒想到霍危樓能忽然提起陳翰墨這個名字,她眼瞳微顫,卻又強作鎮定,“侯爺……侯爺怎知陳先生?”

霍危樓狹眸看著她,“《還魂記》為陳翰墨所作,戲本之中寫了陳柳二人相愛卻難結為連理,他姓陳,你姓柳,他專門為你而寫,又何嘗不是為他而寫?他將你二人之情帶入戲本之中,卻不想一語成讖,竟當真令你二人陰陽相隔。隻可惜戲本到底隻是傳奇戲說,他已經死了半年,他的鬼魂,隻怕從未回來見過你。”

柳慧娘麵白如紙,纖柔的身量繃的極緊,“侯爺……想必是聽錢管家說的,的確《還魂記》並非老爺所作,可是民女與陳先生隻是唱與詞相惜罷了,並非侯爺所言乃我二人有私情,家班內眾人各司其職,民女和其他戲伶,皆為老爺婢仆,是不許與人有私的。”

霍危樓聞言麵露恍然,“竟是如此?那這般說來,倒是那陳翰墨對你癡心妄想了,李玉昶好心收留他,又供他吃穿衣食,可他卻覬覦恩人之妾,怪道他落第,想來其人也不過才學平平,還將心思都用在了風月之上,這樣的人未曾高中,實乃我大周之幸。”

“不是的!”柳慧娘忽然急的身子都在顫抖,“並非如此,陳先生他文采斐然,才高八鬥,比那些酸儒不知強了多少倍,若非因家貧,若非因時運不濟,他怎會流落至玉春班內?他是光風霽月的人物,可老爺令他寫離奇引人的風月戲本,所以他才寫了這人鬼情緣。他心有韜略滿腹經綸,若他高中入仕,不知是多少百姓的福祉,你根本不知他是哪般賢達之人,他本還可再考舉的,可他……”

“可他卻是個短命鬼。”霍危樓言辭尖刻,毫不留情。

“他是被李——”

柳慧娘斷然出聲,可在看到霍危樓眼底冷色的那一刹那,她卻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猛然住了口,她眼眶通紅,眼角淚光閃動,人亦微微顫抖著,可她卻緊緊咬著牙,將麵上憤恨儘數壓了下去。很快,她語氣平複下來,隻有些唏噓的道:“民女對陳先生是再欣賞不過的了,可惜他福薄,去的太早,或許,他的才學,連蒼天都在妒忌吧。”

霍危樓看似無章法的言辭幾乎令她失態,可她到底在最後關頭閉了口,她施施然站在堂中,眼底雖有些忌憚,卻明白了霍危樓的用意,既是明白了,霍危樓便再不可能從她此處套出任何話來,擦了擦眼角淚光,柳慧娘又如來時那般平靜泰然。

霍危樓看著柳慧娘,眼底閃過淡淡的意外之色,這個看似頗有心計,隻顧著追名逐利的弱女子,其實不似尋常所見那般趨炎附勢,既然今日根本不願追隨地位尊貴的侯府世子,當日,又為何主動湊去霍輕泓跟前呢?

柳慧娘的確未曾多言一字,可她心神被霍危樓牽動,言辭之間早露了破綻,這對霍危樓而言已是足夠,他接著問,“你既如此欣賞陳翰墨,李玉昶占了他的戲本,你必定十分憎恨吧?”

柳慧娘垂眸苦笑,“民女的確不滿,可民女並無資格不滿,連民女自己都是老爺的,又如何能替陳先生不值呢?”

“錢明禮說,李玉昶占了陳翰墨的戲本後謄抄了一份,可原來的戲本,卻是留在自己那裡的,他還說戲本一開始在你手中,如今這戲本不見了,你可知道去了何處?”

霍危樓自始至終未提被燒的話本,柳慧娘隻當他所知一切皆從錢管家口中聽來,於是道:“民女不知,那戲本起先的確在民女手中,可後來老爺討要,民女雖覺那是陳先生遺物不該交給老爺,可拗不過老爺,還是交了出去。”

“聽你所言,此戲本故事的確曲折離奇,可陳柳二人相知相愛,倒也有些映射你和他,戲本上所寫戲折,當真隻是他一人所寫?”

柳慧娘下頜微揚,“民女也幫陳先生想過些許枝節,可陳柳二人人鬼情緣之構想,乃是陳先生所想,戲本中唱詞曲牌,述白序引,每一字每一句,皆是出自陳先生之手,先生大才,而民女才疏學淺,自然是幫不了多少的。”

霍危樓又審視了她片刻,忽而道:“帶她去艙房候著,沒有本侯的吩咐不得出來。”

柳慧娘神色微變,“敢問侯爺,如此待民女是為何?民女字字所言為真……”

“字字為真?”霍危樓冷冷的睨著她,“你不僅會唱演戲目,與陳翰墨相交久了,亦會寫故事,不僅會寫故事,還會模仿陳翰墨的字跡,本侯說的可對?”

柳慧娘美眸一瞪,似乎難以理解霍危樓為何知道此事,霍危樓又道:“最高明的謊話是十真一假,你編的再如何情真意切,陳翰墨留下的戲本卻不會說謊。”

柳慧娘眸子瞪的越發大了,卻強自道:“侯爺在說什麼民女不知,民女冤枉,侯爺怎能無憑無據捉拿民女,民女明日還要下船為老爺辦喪事……”

路柯已帶著繡衣使上前來拿人,柳慧娘還要掙紮,可任憑她再如何呼喊的楚楚可憐,在場眾人卻無一為之動容。

待她離開,室內陡然安靜的落針可聞,霍危樓麵色徹底的沉了下來,“此番之局很是巧妙。”

福公公擰著眉頭,他隻看出柳慧娘和陳翰墨關係匪淺,二人多半是有私情的,卻被柳慧娘一口否定,而陳翰墨之死多有緣故,可說李玉昶和陳翰墨的死有關卻難料定,且此番李玉昶之死的真相,仍然隱藏在重重迷霧之後。

見霍危樓神色寒鐵一般,薄若幽忍不住道:“侯爺,世上絕無完美到毫無破綻的殺人之法,凡有作惡,必留蹤跡。”

頓了頓,她篤定的道:“柳慧娘有隱瞞,且那夜唱演戲目做不在場之明證,那麼,與李玉昶之死有關的,便絕無可能隻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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