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槐點頭,“武昭侯今日駕至府上議事。”
程蘊之眉頭微擰,似乎未想到武昭侯也在,薄若幽看著兩位長輩言談已久,對此卻不意外,她早就知道霍危樓在府上,兩位長輩相談,她也不好插言,聽霍危樓來了,眼底不由得一亮生出些期待之意。
林槐當先迎出去,很快,霍危樓踏入了院門,他一眼看到廳內父女二人,唇角噙出一絲淡淡的冷笑來,冷笑一閃即逝,走近之後,卻隻有些意外,“竟是你們?”
程蘊之對霍危樓多少有些感激敬畏,此時亦上前來行禮,薄若幽跟著上前來福身,霍危樓擺了擺手,林槐忙請他落座上座。
適才程蘊之和林槐言語本就避諱頗多,如今霍危樓來了,氣氛一時更為詭異,然而霍危樓似無所覺,“林侍郎,和程先生,竟是故舊?”
都是認識之人,由此疑問也是尋常,林槐此時道:“是,侯爺可能不知,蘊之一族本也是京城世家,後來出了變故,才在十多年前離京,我也未想到他回來了,至於幽幽,她乃是一門三尚書的薄氏小姐,她的父親,當年與我既是同窗,亦是好友,她離京多年,我也未想到今日會有此般緣分。”
霍危樓好似第一次聽說薄若幽是薄氏女一般,眉頭挑了一下,“原來如此,怪道她在洛州之時,要令本侯舉薦她入京兆府,又與她義父回京了。”
他又淡笑了下,“林家與薄氏乃是通家之好,如今薄氏大小姐與林昭身有婚約,程先生與林侍郎又是故舊,當真是有緣得很。”
程蘊之麵色微變,下意識去看了一眼薄若幽,然而薄若幽坐在末位之上,並無所覺,他心底微鬆,卻又更為心疼薄若幽,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林槐,“薄氏大小姐與林公子有婚約?也不知是何時定下的事?我竟不知。婚期定在了何時?三媒六禮到了哪一步?”
林槐麵生漲紅之意,輕咳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
程蘊之笑笑,“怎不見夫人和公子?”
林槐麵色又是微變,忙吩咐人將林夫人和林昭叫來,內院之中,女眷們相聚一處賞花弄茶,林昭和幾個少年子弟亦在不遠處的亭子裡說話,忽見遠處有小廝急匆匆從前院來,林昭笑意不由得一淡,他已入朝,心思亦沉穩,一看此狀,便知前院有何事端。
他告了罪,朝著林夫人走去。
薄逸軒不以為意,隻是其他人卻不饒林昭,令他歸來以酒做罰,薄逸軒失笑,“林昭入朝,乃是朝官,你們也敢令他罰酒?”
其他人聽的牙酸,一人道:“我看你不是覺得他已當了朝官,你是將他當做妹夫,所以才要回護,你若真要回護,稍後你替他不就好了?”
薄逸軒笑開,“妹夫便妹夫,等到了他真做我妹夫那日,隨你們如何灌他!”
“那遭了,那還要等上大半年——”
眾人笑開,這邊林昭快步走至林夫人身邊,果然見她麵露驚訝之色,正避開眾人幾步問那小廝,“來的是誰?怎還要讓我和昭兒去拜見?”
若是男客,多為議事,讓林昭一人去便罷了,怎還要她出麵?
小廝道:“是一位老爺和一位小姐,小人也不認得,可老爺對他二人頗為親厚,哦對了,武昭侯也到了正廳,似也認得他們。”
一聽武昭侯也認得,又得林槐厚待,林夫人不敢大意,又去和諸位女眷告了罪,而後才和林昭一同朝前院來,薄宜嫻眼見的二人離開,也覺奇怪,其他人見她眼巴巴的望著林昭,亦紛紛打趣起來。
“還未嫁過去,便要做望夫石了?”
“你們不懂,人家是自小指腹為婚的,早已將對方當做自家人了。”
“你們就羨慕吧,這樣的天賜良緣你們也羨慕不來——”
在場貴女們多是手帕交,薄宜嫻麵上微紅,“你們莫要亂說,到底還未成婚,你們說到哪裡去了?”
今日魏珺亦在,聞言揶揄的撞了撞薄宜嫻肩背,“你便心底偷著樂吧,這指腹為婚也不是那般好定的,二殿下和青州那位侯府小姐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本都昭告天下了,可臨了卻出了岔子,貴妃娘娘如今可勁生氣呢,當初人人皆知的金玉良緣,如今成了笑談,隻這一樣,貴妃娘娘隻怕半輩子都心中有根刺,你再看看林昭,出身是定的便不說了,才德卻是其他世家子弟不能比的,若當真為你指了個紈絝,那可真是沒地說理去。”
眾人紛紛應和,二殿下大婚本就在三月,可年後出了變故,卻緊急取消了,後來青州之事傳回京中,坊間頗多流傳,自然也有那說的不好聽的,二殿下身份尊貴,又為男子,且在大婚之前便發覺不妥也算止損了,而林昭若是個不成器的紈絝,與他指腹為婚之人,卻是推脫不得,到時候認命的嫁過來,下半輩子以淚洗麵都不夠。
薄宜嫻麵上更紅,“你們小聲些,二殿下的事也敢說嘴。”
魏珺笑道:“我們幾個說私話,又能如何,倒是你,婚期定在明年何時的?總聽你說明年,不如定的早些吧,你第一個出嫁,也好讓我們先鬨你一鬨。”
薄宜嫻羞的脖頸都有些發紅,“隻說是明年,卻也還未定下日子,多半是在年初,母親這幾日已在和父親商議了。”
有人聽的麵露豔羨,“阿嫻當真命好,當年那般多京城世家,偏就定了林公子。”
薄宜嫻羞澀道:“我父親與林侍郎乃是好友,兩家前幾輩上便是通家之好了。”想到二殿下那金玉良緣的佳話,她忍不住道:“當時亦是有人算過的,說是天作良配,兩家信了,方才定了這親,若是毫無由頭,也不敢隨便自小定下。”
此言聽的眾人紛紛揶揄起來,魏珺掩唇笑道:“早幾年說此事,你還格外害羞,如今到底是要嫁做人婦了,亦比往日敢說了。”
薄宜嫻紅著臉想去捂魏珺的嘴,“讓你再說!”
女孩子們笑鬨著,遠處夫人們也在說話,薄氏大夫人和二夫人今日皆至此,大夫人胡氏為薄宜嫻親母,自然要被問到薄宜嫻和林昭的婚事,她見林夫人去了前院,麵上便現出幾分不克製的得色來,“婚事多半在明年年初吧,明年頭兩月內好日子極多,林夫人也著急呢,都說男子是安家立業,早些定下,昭兒仕途也能更為順遂些。”
二夫人魏氏聽的微微一笑,隻去看遠處的薄逸軒。
大夫人生養困難,早年掉過一個孩子,後來便隻得了薄宜嫻一個獨女,如今有一個七歲的妾生子養在她名下,雖說薄宜嫻是女兒,可到底親生的更重要,因此,她格外看重薄宜嫻的婚事,而薄宜嫻能與林昭成婚,亦讓她驕傲萬分。
魏氏想到自己有個薄逸軒,自然也懶得去捧大夫人的場。而她更深知這門婚事是怎麼來的,隻是如今薄氏乃大房當家作主,她實在沒什麼好多嘴的。
往林夫人和林昭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魏氏一時也有些好奇,心道林侍郎府上來了什麼貴客不成,竟要主母和公子拋開這般多客人一同去拜見。
林夫人亦好奇非常,邊走邊對林昭道:“你可知道這是誰來了?”
林昭苦笑,“孩兒也不知,莫非是哪位王親到了?侯爺亦在,莫不是……二殿下?還是大殿下來了?”
林夫人失笑,“若是兩位殿下到了,又何故令我去,何況你父親是知道今日有客的。”
林昭亦不解,“到了便知了。”
母子二人相攜到了前院,剛走進至中庭,便見廳內除了霍危樓和林槐,還有一對父女,而林昭在看到薄若幽的那一刹那,更是腳下一頓。
林夫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因近了廳門,便未多問,等到了廳內,林槐起身道:“淑寧,你看看這是誰來了——”
程蘊之站起身來,笑意朗然的看著林夫人。
林夫人先是迷惑,待仔細看了程蘊之片刻,忽而眼底微微生亮,“你……你是……”
程蘊之唏噓道:“多年不見了,你們仍是賢伉儷,令人豔羨。”
林夫人驚呼一聲,“蘊之!竟然是你!”
程蘊之笑著應是,又令薄若幽上前拜見,“這是幽幽,我女兒。”微微一頓,又道:“亦是景行和月棠的女兒,當年出事之後,她隨我和芳澤離京了。”
林槐適才突聞此言便驚詫到了極致,此時楚淑寧更是驚的呆愣當場,“什麼?薄三和月棠的女兒……”
薄若幽上前來行禮,“林伯母。”
楚淑寧震驚的看著薄若幽,她雖是不曾見過也不了解薄若幽,可隻憑她消失多年,又忽然出現這一條便足夠驚訝了,再想到當年的婚事,而如今薄家兩位夫人和少爺小姐皆在內院,一股萬分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竟令她一時結巴起來。
“你……你叫什麼?”
“若幽,侄女叫薄若幽。”
楚淑寧上前來握住薄若幽的手,“你離京之時才五歲……竟一轉眼便這般大了,還生的如此亭亭玉立,你……你回京幾日了?”
“已有大半月了。”薄若幽乖巧答話,一時也未覺出什麼不對之處。
霍危樓泰然坐在主位上,一點也不覺自己打擾了人家麵見長輩,他好整以暇的望著薄若幽,在場眾人,亦隻有薄若幽知道他目光迫人,並非麵上看著的這般泰然無波。
這時,楚淑寧想起什麼似得轉身看林昭,卻見林昭驚訝的站在廳門處,雙眸明亮,似是驚喜萬分,楚淑寧道:“這是林昭,說起來,可算你兄長。”
若是嘴甜的,此刻要喚一聲兄長,可薄若幽莫名覺得霍危樓眼神駭人,人亦被她看的半個身子發僵,隻得道:“伯母,林公子我早已認得了。”
楚淑寧有些意外,林槐道:“在洛州,我和昭兒都見過幽幽,此事也說來話長。”
說完,林槐又對林昭道:“昭兒,你還不知,她與宜嫻的薄是一個薄家,她是宜嫻三叔的女兒,是宜嫻和逸軒的妹妹,因早年一些變故,五歲上便離京了。”
林昭此時才緩步進了廳門來,眼神內頗多華彩和感慨,而他更好似想到了什麼,怔怔的走到薄若幽身前來問她:“原來我不曾記錯,我第一次見你便覺麵善,我幼時,一定是見過你的可對?”
林昭麵上驚喜非常,眼神更頗多熾熱,雖也算正常反應,可薄若幽卻記得霍危樓的叮囑,且他此刻正看著她,她隻覺被他看的背脊陣陣發涼,強自笑了下,“我……我記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