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七娘子07(1 / 2)

仵作嬌娘 薄月棲煙 9973 字 7個月前

吳襄和劉焱離開,薄若幽卻還想在劉瑤的閨房內多留片刻。

劉瑤有孕乃去歲之事,後來顯懷被發現,生下孩子後又被送入水月庵,時隔這般久,要想找出直接信物或證據實在難上加難,可薄若幽不想輕易放棄,看著這屋子灰塵滿地,想到劉瑤再也回不來,她更想知道劉瑤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劉瑤平日裡極少在府內露麵,這小院便是她的天地,她整個十九年的人生,大多數時候都在這幾間屋子裡徘徊,臨帖習字、看書下棋、做女紅,是她最常用來消磨光陰的三件事,薄若幽在她臥房床榻上尋到了幾件繡品,這些繡品花紋繁複明豔,針腳細密齊整,鳥獸花卉皆是栩栩如生,便是外間鋪子裡的繡娘也比不上她繡的好。

薄若幽又去看她的棋盤,黑白棋子溫潤如玉,質地上品,棋盤邊角的木紋,有著被主人常年把玩消磨留下的溫存舊氣,可以想見,那些不得出門的日子,劉瑤在此對弈弄棋,也是自得其樂的。

她又去看劉瑤的書案書櫃。

她臨過的帖子整整齊齊放在櫃閣之上,有娟秀小楷,又有曠達行書,而一旁放著的百多本書冊更明目繁多,都說字如其人,薄若幽亦相信文可養人,一個人的閱文習慣極大程度上表明了她的喜好與內蘊。

薄若幽仔仔細細將劉瑤讀過的書冊看了一遍,莫名覺得令劉瑤喜愛的,定然不會是粗莽下人,隻是如果劉瑤當真與堂兄有了不倫之情,那又會是誰呢?

薄若幽蹲在地上,在劉焱留下的侍婢眼前,翻看起了從水月庵帶回來的劉瑤遺物。

這些東西在水月庵之時她便檢查過,隻是彼時多是為了找線索,並未看的仔細,如今在劉瑤住過十多年的屋子裡看這些小物,又是另外一番心境。

劉瑤在水月庵的日子過得十分寂寥淒苦,可薄若幽還是找到了她二月末臨的字,她寫的是前朝書聖的一片遊記,全文寫下共有十來篇,每一篇皆有日期落款,從起筆至寫完,共用了快一月功夫,後來便隻默寫詩作,偶爾自己亦寫一兩闕詩詞,言語間多有悲苦哀思,如劉焱說的那般,她當真有厭世輕生之念,可她最終並未傷害自己。

薄若幽發覺這兩月之間,越是往後,劉瑤的字跡越是鋒銳急亂,她仿佛想到劉瑤被關入庵堂,焦急盼望了兩月都未有人來接的惶恐。

可這才兩個月,這之後的四個月,她該如何度過,難怪後麵胡鬨起來。

又往後看,薄若幽竟然又發現了兩遝一模一樣的書稿,還是那篇遊記,當看到第二份書稿的時候,薄若幽有些意外。

她的字跡恢複了娟秀溫文,這是四月初寫下的,與三月末默寫詩詞的筆鋒大為不同,就好像她忽然想開了,心底的憤懣惶恐一下散了一般。

她忙不迭又在一堆雜物中去找五月的書稿,費了半天功夫,被她找到了兩頁話本上的摘抄,落款已是五月末,這時劉瑤的心境明顯又亂了,所摘抄段落皆是戲文之中男女主角海誓山盟之詞,隻是字跡已從小楷轉為行楷,筆鋒亦開始潦草。

薄若幽心底稱奇,又去看第三份書稿,這份是六月過半寫下,奇怪的是,她此刻的書稿又變得秀雅清麗,一筆一劃,筆力厚重,筆鋒柔潤,寫至辭藻漫麗之地,更似飽含柔情,薄若幽心底微動,又去翻找,這一次,她將六月末至整個七月的書稿一起翻了出來。

寫完遊記之後,中間有五六日都未見劉瑤再動筆,要麼便是期間書稿被她丟棄了,而到了七月過半,劉瑤的心境忽然前所未有的焦躁起來,除了照著喜好的詩作臨帖之外,她還自作了兩闕詞,言辭哀婉淒絕,歎春光易逝,歎蕭瑟秋日將至,又自比漫野蒿草,卑弱似微塵,待最後一抔野火燒儘,便要消失在這世上。

握著微涼的紙張,薄若幽隻覺一陣寒意爬上了背脊。

起初被送入水月庵,她心中隻怕還存希冀,可後來被關的越來越久,自然也越發恐懼,薄若幽又去看她手邊的戲文話本,這些她似乎看的極多,書頁邊角已被翻的卷翹,書頁之上多是才子佳人的故事,薄若幽大概翻看了幾本,發現皆是和美結局,想她被關在水月庵,也不知是不是在用書裡的美好結局安慰自己。

都說劉瑤木訥寡言,膽小怯懦,可她經曆未婚生子,被家人逼迫,被趕出府門,也不曾說出那人名字,足見並非當真軟弱無用,而她喜好看書習字,與人有私情卻未露出端倪,在這小小院落之中自得其樂,又可算知足謹慎之人。

口中說著輕生之語,可並未作出任何自戕行徑,雖鬨脾性,卻還是想歸府,然而她寫下的書稿,到底還是表明這些時日她反複無常的惶恐和絕望。

哪怕在劉府習慣了被忽視,習慣了足不出院,可庵堂到底是陌生之地,又頗為清苦,而彼時離開了劉府,也離開了那有私情之人,她定是百般苦楚……

如果在被關了兩個月之後她性情苦悶,後來又自己想開了,倒也可說得通,可第二次她又將心底的恐懼躁動壓下來,卻有些奇怪了。

那時她已經被關了四個月,如果無外力,她如何將自己勸慰下來的?

薄若幽忍不住直起身來,又看了一眼這暖閣,轉身去找吳襄。

跟著侍婢到了花廳,吳襄正和幾個衙差問話下人,薄若幽走上前去與吳襄低語兩句,吳襄略一思索便點頭應下,又回身繼續查問。

劉焱坐在一旁候著,麵上有些怔忪,薄若幽見吳襄忙碌,便走至劉焱跟前,“三公子可曾與七小姐下過棋?”

劉焱微訝,“不曾,這與案子有關嗎?”

薄若幽搖頭,“隨便問問罷了,那三公子想來也不知七姑娘喜好臨什麼帖子了?”

劉焱還是遲疑難言,顯然不知道,薄若幽又問,“這半年之間,三公子可去探望過七姑娘?”

劉焱麵露難色,“去過一次,今歲四月初的時候去過一次。”

薄若幽眉心一跳,“隻此一次?”

劉焱頷首,被衙差問便罷了,可被薄若幽問,劉焱莫名有些心虛之感,就在此時,花廳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薄若幽一轉身,竟然看到五公子劉希走了進來。

劉焱看到劉希過來,便道:“五弟去看七妹妹的次數更多些,薄姑娘可問問五弟。”

劉希微微皺眉,上前來不解的望著薄若幽,“我來看看有什麼幫得上忙的。”

薄若幽便問,“五公子都是何時去看過七小姐”

劉希麵色微沉道:“我去看過她好幾次了,隻是次次都不太愉快,她二月被送走,三月中我便去過,我是去做什麼,你們也都知道,我想問是誰害了她,她那般境況,說新的親事已不可能了,除非將那害她之人找出來,要麼令二人成婚,要麼我們也好追究那人罪責,否則若她這般拖著,隻怕要在庵堂關上一年半載的,到時候耽誤的是她自己。”

“這便是我三月中去看她,後來四月初我又去過,我去的時候看她精神不佳,倒也不曾逼問,這次之後我忙著置辦宅子,便到了五月末才又去探望,那時候她已經瘦得脫了相,庵堂裡的人也不太儘心了,為此,我喝罵過她們,最後一次見她,便是上個月月中,仍是為了問她那件事,可她依舊不言。”

劉希眸露痛色:“我與她吵了一架,便離開了,到了八月初五那日,庵堂的人來說她又不吃東西了,我便想著去探望,可第二日三伯忽然說要去看她,我便壓了心思,想著與三伯同去,她必定更為恐懼,是無論如何不可能說的,而後第二日,二哥又要去,我本想與二哥同行,可想到此前不歡而散,便想著二哥此去說不定能安撫好她,因小時候二哥帶她的確極好,可那日三哥回來,也說人都沒見到,我這才想自己去。”

薄若幽秀眸微深,攏在袖中的指節微動,似乎在算著什麼,片刻她麵上沉凝之色愈重,又問眼前二人,“有無哪位公子或者長輩,在四月初三月末和六月初去看過她的?”

劉希和劉焱對視一眼,二人皆是搖頭,劉希道:“長輩們幾乎不曾去過,都是我們兄弟們去,我算是去的最多的。”

薄若幽點了點頭,“五公子可知七姑娘為何喜歡《山海集錄》?”

《山海集錄》便是劉瑤抄了三遍的遊記,劉希聽得此問,果然毫無遲疑的道:“因她不想拘在府內,她想去外麵瞧瞧。”說著他眸色微暗,“我一直與她說有機會的,可沒想到……”

薄若幽抿唇,難怪劉瑤被關在庵堂之時那般喜歡抄寫此書,世間天廣地闊,可她卻似被折斷翅膀的鳥兒,越是關的緊,她便越想逃離,可她最終死在了庵堂裡。

薄若幽未再多問,這時吳襄和衙差們也問完了府內下人,似乎所獲不多,麵上神色淡淡的,此刻已是金烏西沉,吳襄也不多為難劉府眾人,直接提出了告辭。

劉希還想探問衙門懷疑放心,吳襄卻並未細說,劉焱便親自將他們送出了府門。

離開劉府的路上,吳襄禦馬在薄若幽馬車之外,低聲問:“你剛才為何讓我問四月和六月有沒有人去探望七姑娘?”

薄若幽便將在暖閣發現的書稿道出,又凝聲道:“劉瑤本就喜好臨帖默詩,在劉府之時,還可下棋做女紅,可到了庵堂,能做的隻有這一件事,因此我覺得劉瑤的心境,從她的書稿之上能看出個大半。”

“她被關了兩個月之時,心境顯然慌亂急躁了許多,可到了四月初,筆鋒忽然變回了原來的模樣,同樣的事,又發生在六月初,她如此反複無常兩回,我不覺得是她自己安慰自己,又或是因為彆的,我傾向於當時有人安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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